著名诗人之墓(第2/7页)

我们没有理会那座教堂——他曾经说过那里毫无特色——径直朝墓地走去。这里一定经常下雨:常春藤遍布每寸土地,整片墓园郁郁葱葱,未经修剪的青草苍翠欲滴。行人的双脚在墓碑之间踏出一条条羊肠小径。墓穴本身也照管得干净整洁,大多数的草坪都被修剪过了,形状像个滤茶器似的花架里插着鲜花。此刻墓园里有三位年长的妇人,怀中抱着一捆捆花束,有剑兰,有菊花;她们在坟间穿行,取走之前的陈花,换上手中的新蕾,每个墓穴一视同仁,就像乘务员一样。她们对我们并不在意,既不靠近也不回避:我们是陌生人,是这片风景的一部分。

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想去的墓地;就像书上说的,只有这座墓穴立的不是墓碑,而是一座木制的十字架。十字架最近刚刚漆过,周围还有一个布置规整的微型花园,栽满洋蔷薇和秋海棠;那些香雪球花原本是想用作围边的,效果倒不太明显。我自忖种下这些花草的人是谁,一定不会是她。老妇人们已经来过,留下一个花瓶,微微泛黄的玻璃器皿,过去早餐谷物盒里会附送的那种,插着橘色的大丽花,还有几枝说不出名字的粉色花朵。我们两手空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要进行;我们静默了一阵,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退回到山坡上面的雕花长凳旁边,坐在阳光里,聆听山路对面牧场上的牛群,还有老妇人在坡下的窃窃私语,她们弯腰俯身,不紧不慢,印花的裙摆在微风中飘荡翻飞。

“这个地方也不是那么差,”我说。

“可是很无聊,”他回答。

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今天余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过了一会儿,我们离开墓园,沿着镇上的大街信步返回,心不在焉地牵着手,朝寥寥无几的商店橱窗里面张望:漫天要价的古董店,出售陶艺和威尔士织物的手工艺品店,不伦不类的杂货店里什么都卖,有印着色情笑话的黄色杂志,也有几本他的书。在橱窗里面,半掩在纪念品茶杯、地图和褪了色的锦旗后面,有一张镶了镜框的照片,是他的脸,四分之三侧面像。我们买了几根雪糕;它们保存的时间太长了,有股肥皂味。

我们来到蜿蜒的山麓脚下,决定往前走,到他的故居去,我们现在就能看到那幢房子,一个模糊的白色方块,和我们之间隔着半英里长的崎岖海滩。这的确是他的房子没错,地图上标着的。一开始很顺利;有一条宽阔的、凹凸不平的小径,裂开的沥青,是某条道路的遗迹,抑或是雏形。在我们头顶上,盖满树叶的陡峭悬崖边,城堡的残垣正在崩塌,缓慢地,一年一块石头地倒下去。对他来说,城堡塔楼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他找到一条灌木丛生的小径,泥泞不堪的顶上有个只够让孩子进出的入口。

他侧着身往上爬,像只螃蟹似的,用靴子的外侧踩出可以立足的缝隙。“快来呀!”他朝着下面喊。我有些犹豫,但还是跟了上去。他在悬崖顶上向我伸出手,不过,置身近乎垂直的峭壁,大地在我身体的侧面,我害怕会失去平衡,没有去拉他的手,紧抓着灌木的根须攀上了最后的几英尺。要是下雨天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走在前面,迫不及待地探险。矮树丛中的隧道通往城堡外墙上的一个缺口;我循着他的声音前进,窸窸窣窣的,他双脚发出的柔和闷响。我们所在的花园只剩轮廓,外沿由砖块砌成的花坛如今杂草成堆,尽管蚜虫肆虐,几丛玫瑰依然试图正常生长,其他的植物却完全不以为意。我在一朵玫瑰面前俯下身,花芯是象牙白色,边缘已经有些褐色;我觉得自己像是霸占了别人的东西。他再次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被一座拱门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