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杀手挽歌(第4/7页)

你随便挑选了一名内阁议员作为目标。我们求问于《易经》,掷币卜卦;卦象似乎是吉兆,尽管语调一如往常谨慎保留。我们抽签,做记号的那张卡永远都会到你手上。身为一个清楚意识到自己将成为杀手的年轻男人,你与我做爱,势如攻陷巴士底狱。然而接着我发现你谋求无动于衷的途中碰到了障碍,因为你在哭,但当我问你为什么哭,你却打我。

邻居吟诵的声音响得简直像就在我们房里。窗户无帘,刺眼的黄色灯光凄怆照亮你悲哀的脸,但我太着迷于你的魔咒了,猜不出你为什么哭泣。一切不是都决定好了吗?明天我们就去杀死那个政客,我按门铃,你开枪。我不懂你为什么哭,你这计划的模范单纯令我印象太深刻,使我确信我们做的必然是正确的事。因为被打,我生起闷气,而后重新入睡。那嗡嗡作响的单调吟诵声——圣婴耶稣,圣婴耶稣,圣婴耶稣——诱我进入梦乡。

醒来看见好一幅景象!——你衬衫上满是血,把钞票撒在我身上。蓝色钞票紧紧缠成一小卷一小卷,落到我身上反弹起来,再掉到地上散落摊开。好大一笔钱!我在紫罗兰色的晨曦中眨眼,被你奢华的歇斯底里惊得愣住了。你又是哭,又是胡言乱语,又是砸家具、打破杯子,弄翻垃圾桶。我替你泡茶,狡猾地在杯里加了安眠药,逼你喝下去,让你躺在我空出来的床上,因为我再也无法跟你同睡一张床。我待在你身旁,直到确定你睡着,然后把你反锁在房里。

A、B和C忙了一晚,正在瓦斯炉上煎蛋烤面包。A的女孩仰躺在床垫上,肚子又圆又大活像艘飞船,足以高高飞上天空,带她远离这人世泪谷,越过彩虹,去到一个好远好远的快乐天地。我把你说的话告诉他们:你杀了他作练习。我们本来打算当非常哲学的杀手啊!但杀了房东,你做为人之存在还有什么可信的凭据?那是暗杀的彩排,还是杀手的试镜?

老头身穿臭烘烘睡衣倒在地上,发黄裤裆垂露出孱弱衰老的那话儿。猫们围着他转,饿得直叫,胡须和好奇的脚掌上都沾了血。X打破了老头的头,他痛苦垂死之际滚下床来。从满屋迹象看来,尽管他年迈体衰,却仍奋力抵抗挣扎了一阵:床单乱成一团,床头小几也打翻了,几下的夜壶侧倒出来,尿流满地。之后X一定翻遍房里每一处橱柜抽屉,找出传说已久的藏钱烟草罐。我们看着这些证据,一片沉默,尽管隔壁邻居仍然鬼喊鬼叫个不停,连在一楼这里都听得见。猫大声喵叫着朝我们身上磨蹭,我想我最好喂他们吃东西,免得他们把房东尸体给啃了。于是我打开食橱拿出鱼,铺好桌子放好食盘,仿佛一切如常。猫全跳上桌埋头就吃,边吃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呜声。

A的女孩因为怀孕,我们没让她进房来。现在我们隔着蕾丝窗帘看见她,肩上胡乱裹着披肩,跟在沉重的大肚子后面沿街走去。A说:“她破水了——她去找警察。”我冲出屋子去追她,很快就追上了,因为她胖得跑不快。她哭起来,说她从来就不喜欢X,说他眼神冰冷。然后她昏倒了。A赶来跟我一起把她抬回地下室,不久她便开始分娩。邻居继续念诵:圣婴耶稣,圣婴耶稣,圣婴耶稣。A的女孩很害怕,我握着她又热又黏的手,A烧水,B和C则拿条绳子上阁楼把X绑住。他们说,他醒过来时惊讶得完全不知反抗。他一定觉得这像是玩具在叛变。

屋外开来一辆警车,我们吓得抱头鼠窜,只剩可怜的苏西躺在那里,呻吟着揪扯床垫。但警察是来找我们邻居的,是变装男投诉隔壁太吵,于是我们站在地下室通前院的那道阶梯上,看他们拿斧头朝门上钉的木条砍,破门而入。过一会儿他们又出来了,半领半抱着那些恍惚、发抖的住户,他们个个惨白,神智迷离,形销骨立,呆瞪眼睛仍喃喃念着祷词,乏力又倦怠得无意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