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5页)

凯特把手机递给父亲,但他正忙着往自己酒杯里倒酒。不知不觉地他已经喝完一杯,现在连那酒瓶都快见底了。他把重新倒满的杯子递给她,说:“十四秒。”

“只要十四秒?”

“嗯,现在微波炉里面已经热起来了。”

他接过自己的手机,放进口袋里,然后站在那儿等着,凯特则转过身把他的杯子放进微波炉里。

“其实,我本来没想谈论这事的,”他说,“但我觉得这次就快成了。我可能已经离一个重大突破不远了,可就在这时那些大人物开始对我的项目失去信心了。如果皮奥德尔能继续留在实验室,如果我们真的能成功……你知道这对我将意味着什么吗?打了太久的持久战,凯特。一场旷日持久,让我精疲力竭、心灰意冷的持久战,让我告诉你吧,我也知道有时候我看起来肯定就像只在意我的研究似的——我知道你母亲以前就是这么觉得的。”

他打住了,又向微波炉方向侧了侧下巴。凯特拿出酒杯递给他。这一次,他一口气喝下了半杯,凯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明智。他并不经常喝酒。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全亏了酒精的作用他才突然变得健谈起来。“我母亲?”她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母亲觉得我们应该过周末,甚至还要有假期!她不懂。我知道你懂的,你更像我。和我一样更加通情达理,脚踏实地。但你母亲,她那个人非常——敏感脆弱,就是这样。她讨厌一个人待着。你能想象吗,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她心生绝望。她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她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凯特将双臂抱在胸前。

“我对她说:‘是啊,你当然会这么觉得,最亲爱的。我也没法问心无愧地说人生是有意义的。难道你以前曾经相信人生是有意义的?’然而这话也不能安慰她。”

“是吗?”凯特说。

她伸手拿起自己的酒杯,猛灌了一口。“很多女人,在有了宝宝之后都感到幸福美满,”她一吞下就说道,“她们不会突然而然地觉得活着没有意思。”

“嗯?”她父亲正郁郁寡欢地盯着自己杯底的酒渣。然后他抬起目光。“哦,”他说,“这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凯特。你是在想这个吗?她在你远未出生的时候就一蹶不振了。恐怕错的人是我,起码从某种程度而言。恐怕和我结婚把她给害了。无论我说什么,好像她都会误会我的意思。她觉得我轻视她,觉得我总表现得比她聪明。这当然是没有的事。我是说,毫无疑问我确实比她聪明,但智力不是婚姻中需要考虑的唯一因素。不管怎么说,她好像一直都没有从低落情绪中走出来。我感觉自己好像是站在沼泽边缘,眼看着她被淹没。她也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治疗方法,但最终都会说它们无济于事。吃药,她也不是没试过。各种抗抑郁药——SSRI[1]和其他种种。没有一个有用,有些还有副作用。最后我一个从英国来的同事告诉我他发明了一种药,在欧洲已经开始用了,美国这里还没批准,但他见证过这药的神奇功效,他给了我一些,你母亲服用了。然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生龙活虎!你当时念八年级,她突然开始兴趣盎然地参加教师家长协会[2]的会议,还自告奋勇地陪你们班同学去野外旅行。我重新找回了从前的塞娅,找回了我当初遇见的那个女人。然后她说想要再生个孩子。她说她一直想要六个孩子,我说:‘嗯,这是你的决定,亲爱的。你知道在这些事情上我都听你的。’没多久她就怀孕了,然而当她去找医生确认情况时,我们才知道那个神奇的药损害了她的心脏。欧洲人已经开始怀疑了,他们正在把这药从市场上撤下来。只是我们还没听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