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伦理孤独(2)(第4/5页)

很有趣的是,这叁个名词指的是同一件事情,却是叁种伦理。所以你到底是在性交、做愛,还是敦伦?你自己判断。这是伦理孤独裡

的一课,你要自己去寻找,在一个伦理空间裡,要完成什麼样的生命行為?是慾念、是快乐、是一种动物本能,还是遵守规范?你如果能去细分、去思辨这叁种层次的差别,你就能在伦理这张巨大的、包皮覆的网中,确定自己的定位。

伦理是保护还是牢笼?

当小说裡的「我」面对巨大的寂寞,寂寞到在公寓裡用听觉判别所有的事物,丈夫又总是嫌她多管閒事时,有一天她想出走了。她想,為什麼张玉霞可以那麼自信地告诉别人她是单亲妈妈,而「我」不行?既然小孩都长大出国念书了,「我」也可以离婚、也可以出走啊!

她走出去了,走到巷口,就遇到眼镜行的老闆,她和丈夫前几天去配眼镜,还在店裡吵起来。眼镜行老闆对她说:「回家吗?再见哦。」这个「我」就一步一步走回家去了。她发现她过去所遵守的伦理是被一个巷子裡的人认可的,她要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她根本不是一个「个人」。

一个中年的妇人,在一个地区住一段时间,她不再是她自己,她同时也是某某人的太太,当她走在路上遇到人时,别人问候的不只是她,也会问起她的先生。她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收入,也不敢去找旅馆,她唯一拥有的是一把钥匙,家裡的钥匙。

对一个习惯伦理规范的人,伦理孤独是一件很可怕、让人不知所措的事,就像在茫茫大海之上。所以对这个中年妇人「我」而言,她最伟大的出走,就是走到巷口,又回头了。这次出走,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眼镜行老闆也不会知道她曾经有出走的念头。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故事。我的大学同学告诉我,她有一天跟先生闹得不愉快,想出走,可是站在忠孝东路站好久,发现没有地方可去。我想,她不是真的无处可去,而是她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告诉任何人,她可以出走,因為她没有任何信仰支持她这麼做,因為当一个人的自我长期消失了叁、四十年之后,怎麼也找不回来了。

很多人问我為什麼这篇小说会用第一人称,而且是写一个中年妇人,我的想法是能够设身处地去写这麼一个人,假如我是一个这样的女性,我的顾虑会是什麼?我自己是一个说走就走的人,随时包皮包皮一收就飞到欧洲去了,我无法想像我的母亲一辈子都没做过这样的事,甚至连独自出走一天都无法完成。伦理对她是保护还是牢笼?这又是另一个两难的问题。

她有没有一个去寻找自我的机会?我们从来不敢去问这个问题,如果我们拿这个问题问父母的话,我相信她会哭,她会吓一跳。

我有一个学生,在国外住很久了,每隔几年会回来探望在中南部的父母。他的母亲不打电话则已,打给他就是抱怨他的父亲,爱赌博、把积蓄拿去炒股票都没有了‥‥他的记忆裡,从小开始,母亲就一直在抱怨爸爸。后来,他到国外去,再回国时,一样听他母亲抱怨,抱怨到最后就是哭,然后说:「我受不了了,我没办法再跟他生活下去。」

这些话一再重复,重复到我这个朋友也受不了,他就跟母亲说:「好,我明天就带你去办离婚。」结果母亲哭得更大声,很生气地骂他:「你这不孝的孩子,怎麼可以说这种话?怎麼可以这样做?」

这就是伦理的纠缠,她无法把离婚这个行為合理化,只能抱怨,不停地抱怨,把抱怨变成伦理的一部分。她认同了抱怨的角色,她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扮演这个角色。你看电视剧裡那些婆婆、媳妇的角色,不也都是如此?这种剧情总是卖点,代表了伦理孤独裡那个潜意识的结一直存在,而且大部分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