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学校(第2/4页)

幻灯片最后,有张图片一闪而过,那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脏、烟灰最多的火化仓。佩奥拉在我旁边悄声说:“为什么这个火化炉看起来像是大屠杀时用的?”

“我觉得这是一种委婉的警告。”我也悄声回答道。

“对对,就像在说‘那么,还有谁选择火化而不是土葬吗?下来吧,地底下才是你的归宿,哇哈哈哈’。”

第二学期我们开始学防腐,这是我最害怕的一门课。我见过无数次防腐处理,但丝毫没有兴趣自己动手。教防腐的老师戴一条用圣经压平过的领带,每次拿十字架祝福我们一番后才下课,他认为我们这群未来的防腐师将从事上帝的工作。

很明显我这种人在传统的殡葬业没有一席之地。我痛恨防腐,痛恨身上的连体生化防护服,学校强迫我们这么穿,而且只提供淡蓝色的个人防护用品(简称PPE)。那颜色太丑了,以至于所有人的模样都介于对抗致命病毒的医护人员和超重的蓝精灵之间。除了这身行头(我承认关注这点没什么意义),我还痛恨学校用洛杉矶郊区那些穷人和流浪者的遗体给我们练手。

虽然每年情况有所不同,但至少有八万无家可归的男人和女人生活在洛杉矶。在洛杉矶街头流浪的人,比纽约、芝加哥、旧金山流浪汉的总和还多。从好莱坞大片首映礼地点开车十分钟,就到了名为“穷街”的下城区,那里都是住在帐篷里的流浪者,有男有女,很多都是精神失常的瘾君子。洛杉矶的贫富之差太大了。

如果有明星死在洛杉矶,媒体将倾巢出动报道这个新闻。迈克尔·杰克逊的遗体由私人直升机运送至洛杉矶法医办公室,成千上万名悼念者和网民见证了他的葬礼。和中世纪的圣徒一样,杰克逊的遗体成为了众人膜拜的神物。

但流浪汉的死就没这么风光了。他们的腐尸是这个城市的负担,政府必须出钱处理掉。我和这些尸体很熟,他们是防腐教具。每周,塞普莱斯学院都会派出一名志愿者去洛杉矶县太平间取尸体,我们的牺牲品都堆放在一个特别的冷库(竟然是个地下室)。管理员打开门,几百个外观相同的白色尸袋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足足摞了五层高。殡葬人托马斯·林奇称它们为“比真人还要大的精子”,因为医院和法医办公室总在遗体脚踝处把袋口收紧。这里简直是尸体之城、冷冻精子的死亡大都市。

死者在这个冷库里静静等待着。几周很快变成了几个月,县里设法找人认领尸体,如果实在毫无线索,那么就由县里负责火化。一大早,当崭露头角的新星醉醺醺地离开好莱坞俱乐部时,尸体已经烧起来了。留下的遗灰会被放进骨灰盒,贴好标签放在架子上。架子也愈发有一种死亡都市之感。死者在上面等待的时间更长,直到海枯石烂,政府确认他们的确是无人认领的无名氏为止。

特别是在经济萧条时期,大城市中尸体无人认领的现象激增,这些死者并不都是流浪汉或没有家人。一个人可能很爱他的母亲,但如果他丧失了房产赎回权,汽车也被银行没收,母亲的遗体很快就从圣物变成了负担。

建立于1877年的“常青墓园”是洛杉矶最古老的墓园,洛杉矶前任市长、国会议员、电影明星等都长眠于此。每年,洛杉矶县政府的工人都会在一块长满枯草、看不清标记的地方挖坑,把两千多盒无人认领的骨灰一个接一个倒进去,厚厚的一层灰尘从坑里飘扬而起。他们埋上一层薄土,最后把写有安葬年份的牌子插在边上作标记。

参加上述这场毫无特色的仪式之前,有些尸体“幸运地”来到塞普莱斯学院,躺在操作台上供身穿防护服的“蓝精灵”们围观。在实验室里首先学习动脉和静脉的位置,我们不停尝试,不断失败。有的人割错了大腿位置,只是见怪不怪地嘀咕“哎呀,股动脉应该在下面”。如果你第一次没成功,继续切,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