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上阵(第4/4页)

我离开西风前的一周,克里斯那辆破破烂烂的白色货车被送去了修理店。克里斯的爱车在我嘴里成了破车,这下麻烦了。“破车?年轻人,不要这么侮辱她,她跟我20年了,”克里斯说道,“她就是我的白鲸,一头撞翻冒失鬼的野兽。”

我把克里斯送到他父母家。那所房子在伯克利山上,他们20世纪50年代就住在那儿了。“凯特,我要给你看样东西。”克里斯带我来到前院中间的一棵树下。那是一棵加州红木,大概五十英尺高,树干约二十英尺粗。

“我很早就没了妈妈,所以经常和祖母住在一起。我妈妈死后,祖母给了我一片红木叶子,让我埋在土里,说有朝一日它能长成一棵大树。我当时觉得有些可笑,但还是把树叶埋在装咖啡豆的桶里,每天早上浇三杯水。看,她长得多高。”说着,克里斯怜爱地拍了拍树干。“这是我的树。如果你问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是什么,瞧瞧,就在你眼前。”

他继续说道:“当然,她现在个头不小,树根马上就要伸进邻居车道下面了。他们早晚得叫人把入侵自家地盘的东西处理掉,这样的话,整棵树也活不成。根一烂,树就倒了,有时我做噩梦会梦见这一幕。”

这也太伤感了吧。

出人意料的是,西风员工为我举行了告别派对。每一个人都来了,包括克里斯。虽然他对派对无兴趣,而且提前回了家,但临走时交给我一个礼品袋,上面挂满了彩色气球。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个干巴巴的椰子。

“这个是……椰子吗?谢了,克里斯。”

“1974年,我住在夏威夷,一个朋友把这颗椰子扔进我那辆橘色福特斑马的后座,告诉我说:‘这是个很重要的椰子,你留着吧,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上。’我照他说的做了。现在,我要把它送给你。”

克里斯把35年前得到的一个寓意深刻的椰子装进礼品袋里送给我了。我颇为感动,给了他一个尴尬的拥抱。

“再见,凯特。”说完,他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喝得有点儿多,麦克和布鲁斯跟我聊起了工作(我们几个除了工作之外没什么可说的)。平时我们只是聊聊混账的竞争对手或者上周碰到的棘手问题,但这次不一样,我们聊的是与存在主义相关的东西,我早就想谈这些了。

布鲁斯给我们讲了十年前他接手的一个葬礼。客户是一名孕妇,死去的是她的宝宝。“她走进来时,我说:‘我为您的孩子感到遗憾,但幸运的是您已经怀孕了,马上能有另一个宝宝陪在您身边了。’但没想到,死去的宝宝正是她怀着的宝宝。孩子已经八个月了,是个死胎,医生没办法取出来。她就坐在我跟前,肚子里有个死去的宝宝,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全都乱套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伙计,我现在还记着呢。这就是我们这行有这么多酒鬼和瘾君子的原因,不然你没法忘记这些事。”

麦克把头靠在墙上,没有直视我。仿佛极其需要一个答案似的,他诚恳地问我道:“有时你也会难过吧?”

“这个,我……”

“当那些家属悲伤得不知如何是好,你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我想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当时天很黑,我不确定是不是看清了。麦克归根结底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另一个在陌生隐秘的死亡世界中挣扎的灵魂,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只为理解死亡的意义。

我曾经发了疯似的想要和别人谈论这些,此时却只嘟囔出一句:“我想是吧,一切只能如此,不是吗?”

“是啊,当然。祝你在洛杉矶一切顺利。”麦克说。

就这样,我在西风火葬场的工作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