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净(第2/4页)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的是,棺材里没有他的尸体,你们未经我的许可就把他火化了。”

我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向她解释,不管从逻辑上还是成本上,西风都不可能先火化杰里米,再把空棺材运过去,但她就是不听。

杰里米的妹妹不是唯一一个认为殡葬工作者居心不良、对尸体干尽坏事的人。总有一些老太太给殡仪馆打电话,颤抖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困惑。

“西风火葬场,我是凯特琳。”我接起电话。

“你好,亲爱的,我是埃斯特尔,”一个女人说道,“我死后,火化我的就是你们。我和你们公司签过合同,费用也付清了。但是今天早上听新闻说,你们把好几具遗体放在一起火化,这是真的吗?”

“不,夫人,每一个人都是单独火化的。”我语气坚定地说。

“他们说你们把遗体集中放起来后扔进火堆,然后把混杂的骨灰分给家属。”埃斯特尔说。

“夫人,我不知道您说的‘他们’是谁。”

“就是播新闻的人。”她回答说。

“我向您保证,他们说的肯定不是西风火葬场。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编码,而且单独火化。”我安慰她道。

她叹了口气:“好吧,亲爱的。我活得够久了,但一想到死后要和别的尸体堆在一起,我就害怕。”

心怀恐惧的不仅是埃斯特尔。一个女人打来电话,问我们是不是像挂牛肉似的把遗体吊在挂肉钩上。还有一个先生气急败坏地指责我们,说海葬不应该收费,因为海葬“就是把骨灰和海盐混在一起冲进厕所”。

他们的话令我伤心不已,包括那些冲我嚷嚷的人。天啊,你们就是这么想的?你们真觉得我会把你们吊在挂肉钩上,再和其他尸体一起丢入篝火,最后冲进马桶?

他们的恐惧让我想起八岁的自己,坚信不停往衣服上吐唾沫就能让我妈免于一死。我决定坦诚相见,不管谁问我什么问题,我都给出直截了当的回答。如果有人问我遗骨是怎么变成粉末的,我就回答“用一种叫骨灰研磨机的机器……”;如果有人问火化前自己的遗体会不会腐烂,我就告诉他“瞧,你一断气,细菌就会让你从内而外开始腐烂,但冷藏间可以减缓腐败的速度”。奇怪的是,我越诚实,他们就越满意,而且心存感激。

火化见证也能解决许多问题——虽然这会让我犯心脏病。人们对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看得见遗体,看得见遗体单独进入火化炉,还能亲自按下按钮点火,象征性地参与到过程中。也许火化炉就是个张开大嘴吃掉你死去母亲的机器,但按按钮却让你觉得自己是仪式的一部分。

我有一股越来越强烈的冲动,想要改变公众对死亡和殡葬业的看法。湾区有一群令人钦佩的女性正在致力于这种改变。她们在死者家中操办葬礼,称自己为“死亡接生婆”或“死亡助产士”。虽然没有接受过训练,也没有殡葬业从业许可证,但她们认为自己是新世纪传统习俗的继承者——在以前,逝者的遗体均由家人打理。

之前提到过,南北战争开始前,死亡和临终全部在家中进行。人们会说:“家就是逝者所在的地方。”(这话人家没说过,是我编的,不过那时的人们很可能这么说。)既然遗体属于家务事,责任就落到女人身上。女人烤馅饼,洗衣服,还要擦尸体。

许多方面表明,女人天生就是死亡的伴侣。每次女人分娩,新生命与死亡同时降临于世。塞缪尔·贝克特写道,女人“跨在坟墓上产子”。大自然母亲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母亲,让造物和毁灭不断循环往复。

如果你家的女眷不愿给遗体洁身和穿衣,那你就得雇一个“穿衣工”。19世纪早期,从事这项工作的几乎全是女性。这个职业从英国传入美洲殖民地,已经有很长一段历史了。接生婆负责给新生儿接生,穿衣工负责给逝者穿衣。女人把你带到这个世上,还要把你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