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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个九岁女孩烧成灰后装进盒子寄走,这种做法不仅无知,甚至称得上无耻,就像成年人相信孩子是送子鹤送来的一样。但是西风的老板乔,认为“火葬预约服务”是低成本殡葬业务的趋势。加利福尼亚州又一次见证了死亡的未来。

格兰代尔在洛杉矶北边,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城市:拥有全美最多的亚美尼亚人口、“31种美国口味冰淇淋”的故乡、世界上最知名墓园“森林草坪”的所在地。“森林草坪”不只是个公墓,而且还是一座“纪念公园”,宽广起伏的丘陵上没有一块竖碑。不少好莱坞明星都长眠于此:克拉克·盖博、吉米·斯图尔特、亨弗莱·鲍嘉、纳京高、珍·哈洛、伊丽莎白·泰勒、迈克尔·杰克逊,甚至还有华尔特·迪士尼(有传言称,他去世之后尸体就被冷冻了)。

“森林草坪”公墓建立于1906年。1917年,一位名叫休伯特·伊顿的商人担任新一任总经理。此人对单调乏味的欧式葬礼恨之入骨,立志打造一个新颖、乐观的美式“纪念公园”,彻底向老派墓园,即他口中的“阴郁岑寂的乱坟岗”宣战。伊顿用刻着有关死者信息的石板,取代了立式墓碑,因为“穿行在墓碑中间实属扫兴”。他把“森林草坪”变成艺术的乐园,竖立起无数座大理石雕像,并称其为“不说话的墓地推销员”。鸭宝宝是他购买的第一座雕塑,一群小鸭子围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打转。随着墓园里的艺术品逐渐增多,伊顿给了一名意大利艺术家100万里拉,要求他创作一幅“向上看天堂的耶稣,充满了神性光辉,由内而外散发出欢乐与希望的光芒”。直白点儿说,他想要一个“美国人模样的基督”。

伊顿是第一个倡导乐观主义的墓园老板,以“消除一切悲伤”为己任。“森林草坪”引发了一股美化死亡的风潮,备受全美殡葬业欢迎。死亡成了“与生者的告别”,尸体被称为“逝去的挚爱”“遗体”或“某某先生”,而这位“挚爱”经过防腐和化妆等悉心的照料后,就要独自一人“沉眠”在华丽的哀悼室里,等待入土。

1959年的一期《时代周刊》称“森林草坪”公墓为“迪士尼死亡乐园”,还称伊顿每天早上都领着员工祷告,提醒他们“推销的是不朽”。当然,并不是谁都能买到不朽。我们从文章里得知,“他们遗憾地拒绝了黑人和中国人的购买意愿”。

激进的死亡唯美主义理念令“森林草坪”公墓名声大噪,但也遭到了伊夫林·沃19的大肆嘲讽。沃在《亲者》一书中写道,伊顿麾下的防腐师团队把每一具送至“森林草坪”的尸体“泡入防腐剂里腌,浓妆艳抹似妖娼,肤色暗红不会烂,能存大约一百年”。

伊顿如同独裁者一般执行他的死亡美学计划,(在他的强迫下)员工将其视为“元勋”。(这让我想起了上中学时给我整牙的牙医,他从不让自己的助手叫他“医生”或者“黄医生”,提起他时只说“医生他”。这个称谓让我印象特别深刻,虽然我的牙早就歪歪扭扭地变回了原样。比如“医生他一会儿就来”“医生他上次给你治疗是什么时候”“我得问问医生他的看法……”)

由于“森林草坪”公墓的影响,20世纪50年代成为了殡葬业的辉煌时代。美国内战后的90年里,殡葬人设法改变了公众对这份职业的看法。一开始他们不得不靠给人做棺材增加额外收入,后来摇身一变成了化学技术一流的高级人才,打着“改善公共卫生”的旗号给尸体防腐,把光鲜亮丽的防腐成果展示给潜在客户。战后经济繁荣,人们出手阔绰,有实力和别人攀比葬礼的奢华程度。

“二战”后的20年里,全美的火化率低得令人咋舌,只有3%到4%。如果死者家属认为,一个由凯迪拉克式窄型棺材、华丽的花艺和防腐后的尸体打造的精致葬礼让他们看起来特有面子,那还要火化做什么呢?经过防腐处理的尸体枕在柔软的垫子上,身穿薄料做成的寿衣,头上顶着蓬松的发型,以艺术品之姿入土为安。这种庸俗的品位无疑迎合了二战后的主流审美,就像宗教学教授、美国殡葬业学者斯蒂芬·普罗特劳说的,“20世纪50年代是一个花里胡哨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