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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多数选择火葬预约服务的家庭都是冲着低价来的。试想一下,你有一个65岁的妹夫死了,你和他算不上亲近,要不是法律规定火葬属于收费服务,你根本不会愿意为他花一分钱,所以当然是怎么便宜怎么来。马克·阮这种人倒是比较适合预约服务,一个长期吸毒的瘾君子,在母亲心里早就死好几回了。但有的人会让你觉得心酸。我们通过预约服务火化过一个年轻人,只有21岁,和我当时差不多大。这个年纪的人的确容易把自己的生活搞砸,但绝不意味着没有机会重新来过。

我总是在想,我的父母听闻我的死讯会是什么反应。我妈也许会和我爸商量:“约翰,咱们是不是该给凯蒂17找个便宜的在线预约服务?你还记得吧,上周咱俩在网上订了一份中餐外卖,特别方便。我一点儿都不担心凯蒂宝贝,所以用不着跟别人咨询,我看就直接网上办吧。”

我开始担心,如果自己英年早逝,我的尸体能不能得到应有的照料。火葬预约服务让我产生了一种孤独感。如果我分享了一张自己做尼斯沙拉的照片,“脸书”上的朋友肯定会第一时间评论“好吃”,但我临终前,他们未必会擦掉我额头上的汗水,也不会在我死后清理掉我尸体上的粪便。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些难过。

火葬预约服务中,包好骨灰送去邮寄的工作也由我负责。美国邮政管理局规定,骨灰瓮要用深棕色的胶带牢牢裹住,再在外面贴上邮资标签,一般得贴四十多个。准备妥当之后,我来到邮局,把包裹好的骨灰瓮放到柜台。柜台后上了年纪的亚洲女人一边冲我摇头,一边在盒子上戳上“人类骨灰”字样。

“是他们的家人要求邮递上门的,我又没强迫他们!”我辩解道。

她仍是一脸看不惯的样子,在盒子上戳、戳、戳。

即使你把骨灰瓮装进纸箱封好,用胶带裹得跟炸药包似的结实,还是会有死者家属投诉说包装有问题。只要能不给钱,耍什么赖的都有。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男子声称,装有他哥哥骨灰的包裹漏了。当时他正开着敞篷车在公路上高速行驶,包裹放在后座上,撒出来的骨灰全让风吹跑了。这个情节有点儿向《谋杀绿脚趾》18致敬的意味,但当我告诉他骨灰瓮裹得有多么严实时,他就再也没提过这事儿,也不再威胁说要起诉。后来我们发现,他压根儿没去邮局取骨灰。

每当有人把填好的预约登记表传给我们时,传真机都会发出提示音,提醒我们有传真来了。一听到这个响声,西风的员工就跟条件反射似的冲过去,因为公司向大家保证,只要火葬预约服务突破第一个100份订单,就为大家举办庆功鸡尾酒会和晚宴。

某个周二上午,传真机响了,克里斯习惯性地抱怨了几声(鸡尾酒派对等社交活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起身去取发来的文件。

“天哪,凯特,她才九岁。”

“克里斯,你说她什么?”

“她今年九岁。”

“什么,她才九岁?”我震惊极了,“她叫什么名字?杰西卡?”

“艾什莉。”克里斯摇摇头,叹了口气。

“老天。”

一个名叫艾什莉的九岁女孩,刚刚上完小学三年级,死在医院里。父母把她丢在那儿,直接回家上网输入信用卡号,坐等两周后邮局把女儿的骨灰寄去。

最后我不得不直接和艾什莉的母亲通了电话,因为不管我们来回发了多少封邮件,她提供的信用卡号始终有误。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一直试图用西尔斯百货商店的购物卡支付火化费用。谁能保证西尔斯百货未来不会提供一键式火化服务呢?估计到时候他们会起一个委婉点儿的名字,例如“高温处理服务”,越能掩盖本质越好。这么看的话,艾什莉的家人不是无情无脑,而是独具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