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第4/4页)

村民们就在家门口观望着,议论着,恐惧着,老人们背着手,叹气着,说着荒年必定又有大灾,仿佛就要迁徙逃难背井离乡般。

还好那些虫子不善于进攻,我想如果它们拥有足够的智商的话,趁着夜里蔓延进村庄,那我们就只能等着死亡了。那些头脑单一的虫子灭绝了整个东山的植物后,在秋霜到来之时,竟如婴儿般听话地睡去了,化作了一个个茧,挂了满树枝落了满地。

村里一些什么都敢吃的人把那些茧弄了回来,像茧蛹一样用油炸着吃,或是炒着吃,竟然还很好吃,于是大批的人都涌进东山,只几天的工夫,就再也看不到虫子了,和它们到来时同样地迅猛。

炊烟四起时,家家的锅里都飘出了那奇异的香味,在温润的黄昏里,像极了一个节日。我犹记得那时的自己端着一个小碗,在院子里把炸得焦黄的虫子扔给老母鸡吃,看着它们疯抢的样子呵呵直笑。

落了一场白茫茫的雪,一整个冬季就不会再融化了,环绕村庄的那三座山也就没什么区别了,都像是大地弓起的脊梁上盖了一层松软的棉花,也如同老人凸起的颧骨染上了风霜。那些年呼啸的北风在窗前路过,我坐在暖融的屋子里看着外面的寒冷,想象着如果在山顶,肯定会被大风吹走,翻滚着翻滚着就记不得家的方向。

那样的日子里母亲是不准我出门的,一定要等雪停了风止了方可出去玩,我又会穿着厚重的棉衣戴着大一号的棉帽跑出去,就经常看到穿得比我还要笨重严实的大人去山上,大约也要半日才能回来,手里倒是拎着几只野鸡。当然也有空手而归的时候,首先在他们的眼睛里就能看到失落。

我也是吃过野鸡肉的,不知父母从哪里弄来的,或是他人相送,野鸡肉干瘪瘪的很不好吃,但又因来之不易吃起来格外精细,每一根骨头都嘬一遍,倒也咂巴不出什么新滋味。

如今每每回想起那些个冬日里的大雪,还是会禁不住打一个寒战,就如同那些年的冷早已渗入骨髓。我这人怕冷,自是不太喜爱回忆冬季,可偏偏又爱着那白茫茫一片的雪原,待风吹起的时刻,风霜轻易就迷住了眼睛,也猛然间感到天地之辽阔。

忽而念起一件小事,一个冬季在外面玩耍,帽子被忽来的大风刮跑了,那脾气暴躁的西北风把帽子一直往东南方向吹,我跟在后面追,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不知多远,帽子方被一排树木拦住,我拾起帽子拍掉上面的雪戴上,才发觉已来到东山脚下。原来山底下风要小很多,那些死了一季又活过来的树木在轻轻地摩擦,我突然竟感受到了万籁寂静,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不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