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卷 忘川·阿兮

夜幕宫墙深,遥映东方人。

第壹章

前几日隔壁林家的姑娘来忘川找流笙,说是春天到了,这茶舍四周翠竹茂盛,绿油油一片看得晃眼,若是能种些花果树点缀其间就好了。

流笙听后甚觉在理,同邻人求了几株棣棠种在竹林间,黄蕊携着绿意,煞是好看。她正忙碌着,重瓣棠花间不知何时站了个黄衫姑娘,薄纱覆面,只余一双黑眸,这满林的花叶生机映在那双黑眸的眼底,却没有半分光彩。

流笙放下手中的花锄,衣袖拭过额间的细汗,言笑晏晏地望着小姑娘:“天热,姑娘要不要进来喝杯清茶?”

她似有迟疑,最后还是踩着春叶走进茶室。流笙将备好的清茶递给她,笑着问:“不取下面纱,姑娘如何饮茶?”

“我……”她眼底流露悲伤,“我是个丑姑娘,不想让人看见。”

流笙笑了笑,不再勉强,在窗前落座:“姑娘来到忘川,可是有什么疑惑?”

春风携着花香吹进来,拂起她覆面的面纱,隐约可见几道蜿蜒恐怖的伤痕。

她慌张地按住面纱,嗓音有些发抖:“我就要成亲了,嫁给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可是……”她抬头时,眼角已溢出泪意,“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高兴。”

第贰章

天青云舒,喜绸装饰下的凌府格外热闹。今日是青冥剑掌剑人凌仕嫁女之日,江湖中人皆来吃一杯喜酒,道一声恭喜,但屋外的唱礼官已连着唱了三声“吉时到”,本该拜堂的新娘却迟迟没有出现。

远处传来小厮慌张的声音:“小姐落水了!”

凌仕匆忙前往后院,远远便看见穿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儿趴在岸边狼狈号哭,一边哭一边指着高大木槿树上的黄色身影大骂,骂着骂着突然就没声音了,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而树上的人影却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凌仕气得拔剑便冲过去,被赶来的女婿周彦一把拉住,颤声道:“岳父,你可看清那是谁,万万不可冲动啊。”

后院这么大动静,素来爱瞧热闹的江湖人怎会错过,一时间墙垣树影下都站满了人。凌仕的胡须都在发颤,他指着木槿树上的黄衫姑娘道:“东方兮,你把颖儿怎么了?”

周围的人一听东方兮之名,瞬间露出了然的神情。

东方一脉素有药圣之名,而他们起死回生的医术也的确担得起药圣二字,但凡有个中毒重伤,若是能得东方一脉救助,那必是死不了的。是以东方一脉历来受尽尊重,在江湖上地位极高。

自上一任药圣东方淳逝世,唯一继承他衣钵的弟子东方兮便承了药圣的名号,自此江湖便再也没宁静过。

她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任性妄为还蛮不讲理,搞得江湖鸡飞狗跳,偏偏大家还拿她没办法。谁知道自己将来有没有个大病大伤需要求她呢。老一辈都郑重交代,千万不要跟她较真,一不小心把她弄死了,这东方一脉断绝了怎么办?命悬一线之际可还得求她帮忙啊。

不知凌仕这女儿哪里惹到了她,竟在大喜之日来闹,令人敢怒不敢言。

对峙间,东方兮从树上一跃而下,黄衫衬着一头漆黑如瀑的发,绾发的簪子缀着一个白玉葫芦,清眸带着狡黠的笑意,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周彦的脸上。

“喂,你以前不是说要娶我吗?现在这算什么啊?”

周彦一时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解释:“那是……那是多少年前的胡话,我当时不识得你的身份,胡说的话岂能当真。”

她撇撇嘴:“我当真了啊。”话虽如此,却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凌仕气得要命,狠狠地瞪了周彦一眼,却不得不放低语气道:“东方姑娘,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吧。”

她得意地昂着头:“那你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