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一章(2)(第3/5页)

"这是因为,老弟,"罗戈任把公爵安置到左边比较好的垫子上,自己则挺直了身子,躺在右边,也不脱衣服,将两手枕在脑后,然后,他忽然开口道:"今儿个天热,自然有气味......我不敢开窗;母亲那边倒有几盆鲜花,开了许许多多花,香味好闻极了;我想把花搬过来,但是帕夫努捷耶芙娜肯定会猜出来的,因为她最爱刨根问底了.""她是爱刨根问底,"公爵附和道.

"要不然,去买点来,在她周围全放上鲜花?可是我又想,把她放在鲜花里,朋友,怪可惜了的!""我说......"公爵问道,好像思绪很乱,又好像在寻思究竟问他什么,又好像立刻忘掉了刚才想问的问题,"我说,请你告诉我:你用什么杀死她的?用刀?就那把?""就那把.""别忙!帕尔芬,我还想问你......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关于一切......但是,你最好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在我办喜事以前,在举行婚礼以前,在教堂门前的台阶上,就想用刀子捅死她吗?你想没想过?""我不知道我想没想过......"罗戈任干巴巴地答道,好像对于问他这话有点奇怪,甚至莫名其妙似的.

"你从来没把那把刀带到帕夫洛夫斯克去?""从没带去.关于那把刀,我只能告诉你一点,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他默然有顷,然后又补充道,"我把那把刀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来,是今儿早上三点多钟的事,它一直夹在我那本书里......而且......而且我觉得奇怪:这刀好像压根儿只插进一俄寸半......最多两俄寸(一俄寸等于四.四厘米.)......在左边乳房紧下边......总共约莫半汤匙血流到了衬衫上;再没有了......""这,这,这,"公爵突然异常激动地支起身子,"这,这我知道,这我读过......这叫内出血......甚至不流一滴血也是常有的事.如果正戳在心脏上的话......""等等,听见了吗?"罗戈任猛地打断他的话,在垫子上惊恐地坐了起来,"听见啦?""没听见!"公爵望着罗戈任,同样迅速而又惊恐地说道.

"有人!听见啦?在客厅......"两人开始听.

"听见了,"公爵肯定地低声说.

"有人?"

"有人."

"要不要把门插上?"

"插上......"

把门插上了,两人又躺了下来,长久默然.

"喔,对了!"公爵又用刚才那种既激动又匆忙的低语突然说道,仿佛又抓住了自己的想法,生怕转眼间忘掉了似的,他甚至一骨碌从床铺上坐了起来,"对了......我想要......那副牌!牌......听说,你常跟她玩牌?""是的,"罗戈任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在哪儿......那牌?"

"牌在这儿......"罗戈任沉默了更长一段时间后说道,"给......"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副玩过的.包在纸包里的扑克牌,递给公爵.公爵接了过来,但是接的神态似乎惊疑不定.一种新的伤感和不快感压迫着他的心;他突然明白了,这时候,以及很早以前,他说的一直不是他应该说的话,做的也不是他应该做的事,还有这副纸牌,他现在拿在手里.对之显得如此高兴的纸牌,现在也于事无补,帮不了他任何忙.他站起身来,颓然地举起两手一拍.罗戈任一动不动地躺着,好像既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他那绝望的动作;但是他的两眼却透过黑暗在明亮地发着光,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公爵坐到椅子上,开始恐惧地看着他.过了约莫半小时;罗戈任猛地大声地.时断时续地开始又是喊叫,又是哈哈大笑,宛如忘记了应当低声说话似的:"那个军官,那个军官......你记得吗,她在音乐会上怎么狠抽那个军官的,你记得吗,哈哈哈!还是士官生......士官生呢......这个士官生跳出来......"公爵又在新的恐惧中从椅子上跳起来.罗戈任安静下来后(他霎时就安静下来了),公爵便静静地向他弯下身去,坐在他身旁,打量着他.公爵的心在猛跳,而且呼吸沉重.罗戈任没有向他转过头来,甚至好像把他忘了似的.公爵看着,等待着;时间在悄悄过去,开始天亮了.有时候,罗戈任偶尔突然开始大声地.刺耳地.前言不对后语地喃喃自语;开始又喊又叫和傻笑;那时候,公爵便向他伸出哆哆嗦嗦的手,轻轻地碰碰他的脑袋和头发,抚mo它们,抚mo他的面颊......除此以外,他一筹莫展.他自己又开始发抖,他的两腿又好像突然动弹不了了.一种全新的感觉,以无边的苦恼折磨着他的心.这时已经完全天亮了;最后,他躺倒在垫子上,好像已经完全筋疲力尽和悲观绝望;他把自己的脸紧贴着罗戈任的苍白的.一动不动的脸;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到罗戈任的腮帮上,但是,也许,他当时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流泪了,已经不知道任何这一类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