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九章(第3/5页)

我们原原本本地提供了这些情况,又不肯说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样做,完全无意在读者们面前为我们的主人公辩解.再说,我们还完全赞同他在自己的朋友们中激起的义愤.甚至薇拉.列别杰娃有一段时间也对他很气愤;科利亚也很愤慨;凯勒尔在没有选他做傧相以前也对他义愤填膺,更不用说列别杰夫了,他甚至开始耍阴谋,跟公爵作对,不过这也是出于义愤,甚至是出于地地道道的义愤,但是这事我们还是以后再说吧.总之,我们完全而且高度赞同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说的一些非常有分量.甚至在心理学上非常深刻的话,这些话是此公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家出了那趟子事后的第六天或者第七天,在一次友好的谈话中直截了当,甚至毫不客气地对公爵说的.我们必须在此顺便指出,不仅叶潘钦全家,甚至与叶潘钦家直接间接有关的所有的人,都认为必须与公爵完全断绝任何关系.比如,希公爵遇到公爵后甚至扭过头去,也不向他还礼.但是,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却不怕玷污自己的令名,照样去看公爵,尽管他又开始每天都到叶潘钦家去,而且在叶家受到了明显的青眼格外的接待.他去拜访公爵那天,正好是叶潘钦全家离开帕夫洛夫斯克后的第二天.他进门时已经知道公众中流传着的种种流言蜚语,甚至其中一部分还是他亲手促成的.公爵对他的光临非常高兴,而且立刻跟他谈起了叶潘钦家的事;一开始就如此直率和坦诚,这就使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完全无拘无束了,因此他也就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谈起了正事.

公爵还不知道叶潘钦家搬走了;他吃了一惊,脸变得煞白;但是过了一分钟,他又摇了摇头,既惶恐不安,又若有所思,最后他承认,"这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接着,他又立刻打听:"他们到底上哪儿了?"当时,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仔细地观察着他,所有这一切: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而且问题提得老老实实,既表现出惊慌,同时又显得奇怪地坦率.不安和激动,......这一切都使他感到十分惊诧.然而,他还是客客气气而又详详细细地把一切告诉了公爵:有许多事公爵还不知道,他是从叶潘钦家来的第一个信使.他证实,阿格拉娅的确病了,而且接连三昼夜几乎整宿睡不着觉,在发高烧;现在,她倒是好些了,已经没有任何危险,但是仍旧处在一种神经质和歇斯底里的状态......"幸亏全家和和美美!不仅当着阿格拉娅的面,甚至他们相互之间都绝口不提发生过的那件事.阿格拉娅的父母已经商量好,到秋天,等阿杰莱达办完喜事后,就立刻到国外去旅行;有人嘴快,无意中透露了这计划,阿格拉娅听后也默然认可了."至于他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也很可能到国外去.甚至希公爵,只要公事离得开,也打算跟阿杰莱达一起出国三.两个月.只有将军一人打算留下.现在,母女四人都到她们家的庄园科尔米诺去了,这村子离彼得堡约二十俄里,那里有一幢很宽敞的给主人住的房子.别洛孔斯卡娅还没离开这里到莫斯科去,甚至仿佛故意留下来似的.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坚持,在发生这一切之后,再要留在帕夫洛夫斯克是绝对不可能的;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每天都把城里流传的谣言说给她听,至于住到叶拉金(彼得堡涅瓦河口最北部的一个小岛.)别墅去,大家也都认为是不可能的.

"嗯,倒也是,"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补充道,"您自己也会同意;怎么受得了呢......特别是她们都知道,在您这里,也就是在您家里,每时每刻都在干些什么,再说,公爵,尽管您一再吃闭门羹,您还是每天都到那里去登门拜访......""是的,是的,是的,您说得对,我想去看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公爵又摇起了头.

"唉呀,亲爱的公爵,"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突然伤感而又来劲地喊道,"您当时怎么会允许......发生这一切的呢?当然,当然,这一切都出于您的意料之外......我同意,您当时一定没了主意,再说......您也阻止不了一个失去理智的姑娘,您无能为力!但是,您也应该了解,这姑娘......对您......是多么认真,又多么热烈.她不愿意跟另一个女人分享,而您......而您竟会抛弃和打碎这样一件无价之宝!""是的,是的,您说得对;是的,我错了,"公爵又非常伤心地说,"您知道吗:就她一个人,就阿格拉娅一个人这么看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其他人都不这么看.""这一切之所以令人气愤,正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东西!"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叫道,而且越说越来劲."公爵,请您原谅,但是......我......我倒是想过这一问题,公爵;我想了很多;我知道过去发生的种种,也知道半年前发生的种种,而且......这一切都不值得一提!这一切不过是头脑发热,想象出来的一幅图画,一种幻想,一缕青烟,只不过是一个完全不谙世事的姑娘,因为心里又嫉妒又害怕,才会把这事看得如此严重!"这时,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已经毫不客气地尽情发泄他胸中的愤懑.他振振有辞,有条不紊,我们再说一遍,他甚至做了非常深刻的心理分析,在公爵面前展开了一幅公爵跟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的全部关系图.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一向能说会道;现在甚至达到了巧言令色的地步.他继续说道:"最初,你们就以虚假开始;以虚假开始的事,必定以虚假告终;这是一个自然法则.当有人(反正有人吧)管您叫白痴的时候,我不同意,甚至很愤慨;您很聪明,这样叫您是不公平的;但是,您也得承认,您又很怪,跟一般人不一样.我认为,所以会发生这一切,其基础不外是:第一,由于您,可以说吧,生来不谙世事(公爵,请您注意‘生来,这词);其次,由于您这人太老实了;再其次,则由于您少有的缺乏分寸感(对于这一点,有几次,您自己也意识到了)......最后,则是由于您头脑里积淀了一大堆信条,由于您这人非常老实,所以您直到今天还把这些信条当成真正的.合乎自然的.直接的信条!您自己也看得出来,公爵,在您跟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的关系中,从一开始就有某种假民主的成分(为了简便起见,我先姑且这么说吧),也可以说,具有一种对‘妇女问题,的陶醉(说得更加简便些).要知道,罗戈任把钱拿来的那天晚上,发生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家的那出奇怪的.出尽洋相的活报剧,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倘若您愿意,我可以把您本人扳着手指头逐一分析一下,让您像照镜子一样看看您的尊容,我知道得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这事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您是一个青年,住在瑞士,向往祖国,渴望回到俄国来,渴望回到一个既神秘莫测,但又是王道乐土的国家;您读过许多关于俄国的书,这些书也许非常好,但是对您却是有害的;您怀着满腔热血,回国后想大干一番,可以说吧,您急切地希望有所作为!说来也巧,就在这天,有人把一个惨遭蹂躏的妇女的哀婉而又令人心碎的故事讲给您听,讲给您这个骑士而又情窦初开的青年听......而且讲的是一个女人的故事!而且在当天您又见到了这个女人;而她的美貌,她那神奇的.魔鬼般的美貌又把您迷住了(我同意,她是个大美人).再说,您的神经有毛病,您有羊痫疯,再加上咱们彼得堡那撼人心魄的乍寒还暖的时节;再加上整整这一天,在一个您所不熟悉的.对您几乎是梦幻般的城市里,这天,您遇见了许多人,看到了许多活报剧,这天您不期而遇地认识了许多人,现实是如此出于您的意料之外,这天您又遇到了叶潘钦家的三个大美人儿,包括阿格拉娅;再说您很累,又头晕;再加上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家的客厅,以及这客厅的气派,以及......我倒要请问,在这样的时刻,您还能期待您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呢?""是的是的;是的是的,"公爵连连点头,开始脸红了"是的,几乎就是这样;您知道吗,头天,我的确几乎整宿没睡,在火车里,再前一天,也整宿没睡,精神很不好......""嗯,这就对了,我要说的不就是这意思吗?"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心急地继续说道,"明摆着的事,这时您正处在一种,可以说吧,既狂热而又忘乎所以的状态,您急切地想宣布一种豁达大度的思想,您出身名门,又是公爵,而且一尘不染,可是您却并不认为一个被糟践的女人是可耻的,因为这并不是她的过错,而是一个可恶的.上流社会的贪淫好色之徒造的孽.噢,主啊,要知道,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问题并不在这里,亲爱的公爵,问题在于这是不是真的,您的感情是不是真挚的,是不是真心流露,或者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一个女人,同样的女人,在教堂里得到了宽恕,但是并没有对她说她做得对,应当受到人们的百般赞扬和尊敬呀!足下有何高见?难道过了三个月,这道理您还没明白过来吗?好吧,就算她现在是无辜的(我并不坚持,因为我也不想这样做),但是,难道她所有那些离奇的经历,能够替她那令人无法容忍的.魔鬼般的骄傲,那种无耻而又贪得无厌的利己主义辩解吗?对不起,公爵,我说过了头,但是......""是的,这一切都是可能的;您也许说得对......"公爵又喃喃道,"她的确很冲动,您说得对,当然,不过......""她值得同情?我的好公爵,您想说这话吗?但是为了同情她,为了使她痛快,难道您就可以羞辱另一位高尚而又纯洁的姑娘,当着那双高傲而又充满仇恨的眼睛公然羞辱她吗?即使出于同情,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呢?这简直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夸大和言过其实!既然爱一个姑娘,怎么能当着她的情敌面公然羞辱她呢?您既然已经亲自向她真心诚意地求过婚,又怎么能为了另一个女人,而且当着这另一个女人的面抛弃她呢?......要知道,您已经向她求过婚,而且您是当着她的父母和两位姐姐的面说这话的!公爵,我倒要请问,您在这样做了以后,还能算是什么正人君子呢?而且......而且您还硬说什么您爱她,这不是欺骗一位天下少有的好姑娘吗?""是的,是的,您说得对,唉,我觉得我错了!"公爵十分伤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