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章(2)

"小伙子,这玩意儿不该这么干,不对头......"罗戈任究竟想说什么,谁也闹不清,但是他的话却对大家产生了一种相当古怪的印象;至于对伊波利特,这句话产生的印象甚至是可怕的,他浑身发起抖来.公爵见状,急忙伸出手来,扶住他,倘若不是他的嗓音突然喑哑,他肯定会叫出声来.足有一分钟,他说不出话来,呼吸沉重,一直看着罗戈任.最后,他才气喘吁吁,费了老大劲,说道:"原来是您......您去了......您?""什么去了?我又怎么啦?"罗戈任莫名其妙地答道,但是伊波利特倏地满脸通红,几乎疯狂地(突然一阵疯狂攫住了他)厉声大叫:"上星期,下半夜,一点多,也就是上午我上您家的当天,您到我家去过,就是您!!老实说吧,是不是您?""上星期,下半夜?您是不是真的疯了,小伙子?"这"小伙子"又沉默了约莫一分钟,他举起食指抵住脑门,仿佛在思索;但是在他那苍白的.因恐惧而扭曲的微笑里,蓦地掠过一丝看去好似狡猾的.甚至得意洋洋的神情.

"这家伙就是您呀!"他终于低声重复道,但却显得非常有把握,"您跑到我家来,默默地坐在我家窗口的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小时;一小时多;在下半夜一点钟前后;后来,在两点多钟的时候,您站起身来,走了......这家伙就是您,您!您为什么来吓唬我,您为什么来折磨我,......,我不明白,但肯定是您!"他的目光里蓦地掠过无限的仇恨,虽然他害怕得仍在不住发抖.

"诸位,你们立刻就会知道这一切的,我......我......请听我念......"他又急匆匆抓住他的那几张纸;纸都散了,乱了,他努力把它们叠在一起;他的手在发抖,纸也跟着手抖动;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把纸拾掇好.

终于开始念那篇东西了.起初,大约五分钟左右,这篇出人意外的文章的作者,仍旧气喘吁吁,念的时候也前言不对后语,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念到后来,他的声音坚定了,也能够充分表达所念的内容了.不过有时候相当剧烈的咳呛迫使他不时中断朗读;文章念到一半时,他的声音嘶哑了,而且哑得很厉害;他越读越兴奋,最后竟达到慷慨陈词的地步,而他对听众所产生的病态印象也同步增长.这篇"文章"的全文如下:《我的必要的说明》″Aprèsmoiledèluge!″"昨天上午公爵来看我,顺便劝我搬到他的别墅去住.我早料到他一定会坚持这样做的,并且坚信他会冒冒失失地对我说,住到别墅去,按照他的说法,就是‘死在人们和绿树中间,我会舒坦些,.但是今天他没有说到死字,而是说‘会过得舒坦些,,然而就我目前的病情说,我认为几乎都一样.我问他,他总提到树呀树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老用这些树来跟我纠缠不清,......我惊奇地发现(是他告诉我的),这话似乎是我自己说的,我在那天晚上说,我这回到帕夫洛夫斯克来是想最后看看这些绿树.我对他说,死在绿树下,或者看着窗外的那堵砖墙死去,反正是死,一共才剩下两星期了,不用那么客气,他立刻点头称是;但是,照他看,青草.绿树和新鲜空气肯定会使我的体质发生某些变化,我的激动和我的梦肯定会变的,也许还会有所减轻.我又笑嘻嘻地对他说,他说起话来倒像个唯物主义者.他也微笑着回答我说,他本来就是唯物主义者.因为他从来不撒谎,这句话肯定别有所指.他的微笑很美;我现在注意力比较集中,看清了他的相貌.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喜欢他;我现在没工夫考虑这个问题.应当指出,我对他长达五个月的仇恨,在最近一个月里开始完全消除了.谁知道呢,也许我之到帕夫洛夫斯克来,主要是为了看他.但是......当时我为什么要离开我的房间呢?既然被判死刑,就不应该离开自己的安身之地;如果我现在还没有作出最后决定,我也许会反其道而行之,准备坐以待毙,当然,也就无论如何不会离开自己的房间了,也决不会接受他劝我搬到帕夫洛夫斯克来‘死,的这个主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