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恶之花园中游历(第3/8页)

 

  ——她哭,傻瓜,因为她已生活过了!

  因为她还在生活!但她哀叹的,

  使她两腿不住地发抖的,偏偏

  就是那明天,唉!明天还得生活!

  明天、后天、永远!——如同我们一样!

   —— 《面具》

 

  这是普天下人人皆备的面具,善隐藏着恶,丑包含着美,只要是使人感到惊异,都可以成为美的源泉,于是诗人喊道:

 

  这有何妨,你来自天上或地狱?

  啊美!你这怪物,巨大,纯朴,骇人!

  只要你的眼,你的笑,你的双足

  打开我爱而不识的无限之门!

 

  这有何妨,你来自上帝或魔王?

  天使或海妖?——目光温柔的仙女,

  你是节奏、香气、光明,至尊女皇!

  只要减少世界丑恶、光阴重负!

   —— 《献给美的倾歌》

 

  这无可奈何的呼喊,说明求美不获,痛苦依然。诗人在失望之余,转向了爱情,在精神向物质的转换中进了一步,标志着在价值的台阶上下降了一级。

 

  疯狂的肉体之爱,超脱的精神之爱,平静的家庭式的爱,相继成为诗人追求的对象。诗人二十年的伴侣给予他的是廉价的、粗俗的、感官的快乐。诗人既恨她又爱她,诅咒她却离不开她。她身上的气息使他闻到了“异域的芳香”,她的头发像一座“芳香的森林”,使他回到往昔,重见那热带的风光:

 

  被你的芳香引向迷人的地方,

  我看见一个港,满是风帆桅樯,

  都还颠簸在大海的波浪之中,

 

  同时那绿色的罗望子的芬芳——

  在空中浮动又充塞我的鼻孔,

  在我的心中和入水手的歌唱。

—— 《异域的芳香》

 

诗人心醉神迷,仿佛看见了海港风帆,青天丛林,闻到了由“椰子油、柏油和麝香”“混合的香气”,头脑里闪动着一片热带的景象。他不禁问道:

 

  你可是令我神游的一块绿洲?

  让我大口吮吸回忆之酒的瓶?

   —— 《头发》

 

  然而,回忆终究是回忆,诗人仍须回到现实中来。他感到肉体之爱充满着“污秽的伟大,崇高的卑鄙”(《你把全世界都放进……》),哀叹自己不能成为冥王的妻子普罗塞皮娜,制服他的偶像那无尽的渴求 (《可是尚未满足》)。他祈求上帝的怜悯,让他走出“这个比极地还要荒芜的国度”(《我从深处向你求告》)。他诅咒他的情妇“仿佛一把尖刀”“插进我呻吟的心里”(《吸血鬼》)。他想死一般睡去,让“忘川”“在你的吻中流过”(《忘川》)。他感到侮恨,看到了年华逝尽后的坟墓,“蛆虫将如悔恨般噬咬你的皮肉”(《死后的悔恨》)。总之,诗人遍尝肉体之爱的热狂、残酷、骚乱的悔恨,并没有得到他所追求的宁静,于是,他转向了精神之爱。

 

  诗人追求的对象是萨巴蒂埃夫人。对于沉溺在让娜·杜瓦尔的爱情中又渴望着解脱的诗人来说,她不啻一位“远方的公主”,于是,她成了诗人追求美的指路明灯:

 

  无论是在黑夜,还是在孤独中。

  无论是在小巷,还是在人群中,

  她的幽灵有如火炬在空中飞,

 

  有时她说:“我是美的,我命令你,

  为了我的爱情,你只能热爱美,

  我是天使,我是缪斯,我是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