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人(第2/3页)

本来住在这里的人们的主业就是制炭,农活做得少,只为了满足基本生活需求。近些年,稗子和粟米好像也变成经常吃的东西了,但饮食结构中稗子和大米大致还是一半一半。每年的这个时候人们还是会在水田里干活。新历十二月末的时候,会举行叫做“庭拂”的庆祝活动,代表着农忙阶段的结束。这以后大家就进到山林里,冬天专职在山里制炭。制炭的山每年都不同。每个人的任务分配好以后,就各自顾着自己的炭窑了。一般的炭窑大概能烧制出二十五到三十袋炭,也有人能一次烧制五六十袋。在山里砍树,把木材装进窑子里,再点上火,这样过上一周左右炭就做好了。把做好的炭装进草袋里,一次背三四袋运走,一天要这样来来回回好多次。我本来觉得可以用雪橇来运送这些成炭,但在山路上好像连雪橇也用不了。一想到制炭是件这么辛苦的事,我就觉得使用炭火的时候也不能马虎大意了。大家把运出来的成炭全放在一个叫“共同炭库”的仓库里,并让成炭在那里接受质量检查,再卖到镇上去。制炭好像确实是山里最挣钱的工作了。虽然大家也做了很多薪材卖到镇上,但因为最近几年伐木过度,现在反而又种起树来了。

可以说,山里的人们生活是相当不自由的。但正因为这种不自由的存在,才有了村民间互帮互助的习惯,反而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比如,每年村里都会为一户人家修理或是重新盖茅草屋顶。决定了今年轮到哪家以后,一整村的人们就拿着工具到那户人家免费为他们修理。那家人则负责招待他们的饮食。像修路、建桥这种事,也是大伙儿一起做。遇到力所不能及的事,大家就相互帮助着共同解决——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着的事。

山里的人们对生活总是很有信心,他们大多是真宗的信徒。村子正中央有一块供奉见真大师[2]的石碑,以前大家似乎每个月都要在那里集会并供奉经文。这里还存在着一种民间独有的信仰,到现在仍然奉行着。小孩一出生就要被母亲抱到高僧那里接受指引,并在佛坛前许下誓言。孩子长到五六岁的时候,还要在高僧的指导下进行严格的修行。不这样做的人就会被认为是不求上进的懒汉。也许正因有了这种约束,才形成了人们善良、热心、正直、懂礼的品质。如果在路上遇到了别人,无论对方是谁,都会跟他寒暄几句。从东京来看望我的朋友们,有时在路上遇见了村里的孩子,孩子们总会对他们恭敬地行礼,并道以“再见”。这总让我的朋友们感到惊讶。不知何故,在孩子们眼里,对外来者说“再见”似乎就是“你好”的意思。如果碰上的是大人,他们就会说“谢谢您”,最初我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村民们不喜欢杀生,所以既不抓野兔,也不捕鸟。一般只有职业猎人和镇上的狩猎者才会打野鸡。我的小屋附近就有很多野鸡和山鸟,但我也从没见村民们捕杀过。战争刚结束那会儿,抢军队仓库这种事儿也时有发生,但这里的人从不这样做。总之,这里的风气就是这样,人们不愿意做违背良心的事。

这里土地贫瘠,难以生长农作物,村民们就要比别的地方的人花更多力气耕耘。从夏天到秋天,大家都是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进山里割草了。在背篓里背着小山那么高的草回家,再吃早饭。这些草是牛和马的饲料。一年四季各有应时的农活,大家也都得心应手。春天是在水田上劳作的季节,从种烟草、马铃薯,还有除野草、插秧的时节开始,到了给萝卜播种的时候差不多就是盛夏了。之后是盂兰盆会。这里的人都习惯用旧历,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这是由于从很早以前开始,每个季节该做的农活就已经根据阴历固定下来了。盂兰盆会期间大约有六天的农休时间。每到这时,村里的人们全都放下手里的农活,跳起盂兰盆舞。每个月的农休时间也是固定的,大概会有一天两天。那刚好是农忙告一段落的时候。大家整理好心情,全都开始休息。说到休息日或者是祭祀,年糕是必不可少的。这里的人都非常喜欢吃年糕,会做点红豆年糕、核桃饼之类的,做好以后一家人一起吃。我也经常收到村民们送的年糕。这边用来捣年糕的捣杵和东京的有所不同,像是月亮里的玉兔拿的棍子似的。四五个人拿着捣杵,一边吆喝着,一边交替着捣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