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相声(第3/4页)

而到了明代戏曲中的杜丽娘,虽然她只能在梦中实现自己美好的、合理的愿望(作者在这里突出了现实与理想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在她的爱情追求中却带上了强烈的追求人的自由和人性解放的色彩,她那句“我每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不仅是闺中少女的幽怨,也是对封建思想文化长期以来禁锢人的自由、压制人的欲望、否定人的价值、扭曲人的灵魂的反抗宣言!

到了清人《红楼梦》中的宝黛爱情,已经是作为封建主义的叛逆出现的了。这种建立在相互理解和相互尊重基础上的、有着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生活道路的、摆脱了世俗功利的、用人类创造的所有精神财富充实起来的坚贞的爱情,已经大大超越了那个时代,也超出了市民文艺的范畴,展现出一种新的、民主主义的思想曙光。

而我们的相声,作为与《红楼梦》同时或稍后产生的市民文艺的新的艺术形式,理应不让别人专美于前。但假如我们一定要从中寻找出相同题材(爱情)的作品来加以比较,就简直有点儿“于心何忍”或“居心何在”了!

在浩如烟海的传统相声中,除去大量的色情段子外,只能勉强找出一篇单口相声《双槐树》,算是描写爱情的。

故事是老而又老但相当动人的:宋五爷家的银屏姑娘爱上了小伙子赵二,经过女仆周大妈穿针引线,两人偷期缱绻了几回,后来让宋五爷发现而强行拆散,姑娘被逼自尽,小伙子饮恨而亡,两人的坟地上分别长出两棵槐树,交相缠绕,结为夫妻。

就是这样一段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作者正面描写乃至赞美的对象居然不是银屏赵二而是封建家长宋五爷!甚至对宋五爷变相活埋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未置一词!(罪有应得?)而对于这对自由恋爱中的青年男女,尤其是赵二,则自始至终抱着嘲笑讥讽的态度!

这就是说,当市民文艺的其他艺术形式在爱情领域里已经高举着自由的大旗、敲响了人道的警钟、树立起爱憎的丰碑的时候,刚刚诞生的相声艺术却在封建主义幽灵下孤独地徘徊着,一面格外严厉的反对青年男女自由恋爱,一面又对色情的东西格外热心!

当然,爱情描写并非相声的特长,相声的特长是讽刺。

的确,传统相声中有不少以讽刺见长的具有一定人民性的好的或比较好的作品:

——如讽刺封建统治阶级的《连升三级》《日遭三险》《属牛》《君臣斗》(这类作品大都是单口相声,与民间故事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

——如讽刺不合理的政治制度和社会制度的《改行》《大审案》《哏政部》《关公战秦琼》;

——如讽刺不良社会风气和落后现象的《化蜡杄》《打牌论》《大相面》《巧嘴媒婆》;

——如讽刺吹牛皮、说大话等小市民心理和习气的《窝瓜镖》《开粥厂》《捉放曹》《扒马褂》等等。

这些作品与同类题材的优秀的市民文艺作品相比,虽然某些地方还稍有逊色,但也大致可以战个平手,这是值得我们为之庆幸的。

但是,我们必须冷静地看到,这类作品在传统相声中所占的比例很小,十停中还占不到二三停,而更多的讽刺型作品则是带着一种小市民的“拿肉麻当有趣”的病态心理,在那里毫无目标、毫无内容地竭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或嘲弄别人,或嘲弄自己。

由于相声是一门“自指性”很强的艺术,这种嘲弄常常表现为演员之间的互相嘲弄——这当然也曲折地反映了过去艺人地位的低下;所以像《反七口》《醋点灯》《变兔子》《大出殡》这样的作品,在传统相声中竟占有相当的比例。

除此之外,传统相声中宣扬封建迷信,宣扬落后思想,宣扬低级趣味和宣扬其他不健康的东西的作品,也都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