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华(第2/4页)

这回他又来了。

——“请嫂嫂先去劝她,把她劝好了我再回去。”他这样向着我的女人又谆说了一回。

我的女人说:“你的夫人不消我去劝,孩子倒要去看一下才行,不知道究竟是病到什么样子了。”

我的女人去了,哈君又很悲愤地诉起苦来:

——“咳,女人的心理我真不懂。……我还要研究一下。……在没有生小孩子的时候还好,生了小孩子就变了,但她又不爱自己的小孩子。……啊,疲倦了,几天没有睡好觉,你让我在这儿睡一下罢。”

我替他把铺陈面起了,他横陈着不多一刻便曳起鼾声来了。

隔了一点半钟光景,天已黑了,我的女人走了回来。

我的女人愤愤地对着哈君说道:“真是没道理!我到了你家里,门是掩闭着的,叫了半点钟总叫不开,只得走了回来。”哈君听了非常着急,他叫道:

——“啊,她怕自杀了!自杀了!她是学过医的,她有一瓶青酸,她和我口角的时候,常常说要吃青酸毒死。她怕吃青酸毒死了!毒死了!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他仓惶地就要走,临别的时候我安慰他,说他的夫人比他所想象着的还要强,她是决不会自杀的。孩子的事情,晚上太迟了,送到病院去也怕来不及。明早八点钟我在家里等他,请他把孩子抱来,我们一同到病院去。

清早六点钟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叩门,我去把门打开,看看哈君含着两眶眼泪立在门前,他开口第一声对我说的是:

——“诺儿死了!”

——“吓!——是几时?是几时?”

——“我也不十分清楚,昨晚上孩子不大哭了,我们都倦了,睡熟了,今早醒来看他已经冷了。”

我急忙穿好制服,拿着听诊器,跟着哈君跑到他的家里。

孩子睡在前房里,脸色是惨白的,嘴唇是淡紫的,嘴角上浮着些泡沫,鼻孔里流出些血浆,微闭着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白雾。我用手指在鼻孔处去们触了一下,一股冰人的寒气传到我的全身。生命已经不在这孩子身上了。脉搏没有了,心脏停止了,只有腹部还有些暖意。

哈夫人蓬着头从后房走出来,粉渍在她的脸上形成一面地图。

我们在孩子的身边商量孩子的后事。

我劝哈君仍然抱到大学病院去,受一番诊断之后好作报销,不然在埋葬的手续上恐怕要生障碍,警察方面会疑心这孩子是不自然的死。

哈君听从了我的话,他抱着死儿和我同坐上电车往大学病院去。

今天是礼拜,大学病院只剩着一位当值的年轻学士。死儿睡在诊察室里的台上。学士先问病历,问明了再去检查病人,学士大吃一惊:“这是怎么的!已经起了Leichenstarre①了。”

①作者匣注:僵直。

哈君说:“肚子还是暖的呢。”

——“唉,那是自然的,人死了,全身的血液是集汇在Spranchnicusgebiet②的。你是几年级了?”

②作者原注:腹部血管系。

——“一年级。”

学士的惊异好象稍微缓和了一点,他照例叫看护妇来在死尸的右时上打了一针,是强心剂的樟脑油注射。

——“怎么处理呢?”学士质问着。

——“总之,我这回遇着这样的例还是第一次,我还没有经验,我还要问一下他们才行。”

学士说着去请了一位助教授来,助教授也把死尸检查了一遍,摇着头说道:“这的确是死了!”他回头望着我和哈君问是哪个的孩子,哈君承应了。他又问哈君是几年级,哈君说是二年。

——“二年级的学生倒也难怪得。”他好象自言自语的一样说着,又问哈君:“你这孩子怎么处理呢?”

——“……”哈君只是擦着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