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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头,用手捧了一把清水,扑在疲劳的双眼上。眨动眼睛时,我的眼角瞥见了一道移动的影子。当我转过头去,那个影子却蓦然消失了。想到也许有人或动物在暗中观察我,我的背脊就忍不住发凉。尽管如此,我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只是一只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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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悄无声息地潜入厚厚的黑莓刺丛,脚步比半空中飘落的雪花还要轻巧。它从刺丛中穿过,荆棘划不破它的外衣,如夜般漆黑的果实玷污不了它。草地变凉了,蝙蝠惊飞了,黑夜就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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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任由窗帘布落下来,绝望地看着昏暗的天色,一脸生无所恋。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收拾出一块立锥之地。我知道租金如此便宜,其中必有猫腻,可我万万没想到,所谓的“以实物为准”,竟会如此天差地别。

窗帘里外沾满了厚重的灰尘,窗台上堆满了死去的苍蝇和蜜蜂,尸体横陈。当我将窗帘抖开时,那些尸体如纸屑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我带来的洗洁用品只有一瓶洗洁精、一块海绵、几条洗碗巾,在这里根本不够用。“你从来没想过会这样。”脑海里有个声音对我说,“你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很完美。”

我强打起精神,朝放在角落里的黑色书柜走去。多少做点清洁工作,总好过站着不动,劳动的时候还能放飞思绪。书柜里的架子落满了灰尘,我用一块布将灰尘抹去。几本书斜放在架子上,封面大多是皮制的,因年代久远,边角都卷了起来。书名很是熟悉,这令我心情好了不少,仿佛找到一位趣味相投的故人,虽然这里离我真正的故乡很远。我找到了几本狄更斯和哈代的小说,一本完全散架了的圣经,一两本磨损严重的年鉴,小心地拂去书皮上的灰。有本册子摸上去不厚,书脊平整,却引起了我的注意,让我忍不住立刻就打开了。这似乎是一本素描簿,扉页上留着字迹优美的签名:

托马西娜·罗斯卡洛

敞开的门外突然有东西一闪而过,将我吓了一大跳,书差点从手中滑落。门外有翅膀扑动的声音,还有黑压压的影子,我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山谷外,夜幕已经降下来了,天空呈紫灰色,像鸽子羽毛的颜色。远处,蝙蝠在天空中向下俯冲,迂回飞翔,它们那“吱吱”的叫声令我不禁莞尔。我转身回到屋里,寻找电灯的开关。门边墙上有个老式开关,我伸出手指按了一下,没有反应。我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连个电火花都没有。

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我赶紧把头埋进书包里,四处翻找手机的充电器。墙上有个电源插座,像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产物。找到充电器后,我把它插到插座上,“咔嗒”一声按下开关,然后向上帝祈祷。

手机的信号栏上显示“无服务”,充电指示灯也没有亮起来。怎么会这样?“镇定一点,想想办法。”我严肃认真地告诉自己,“保险丝电盒肯定就在家里的某个地方。”天色几乎全黑了,黑暗如潮水般哗啦啦地涌进小屋里。最后,我在洗涤室里找到了保险丝电盒。一只蜘蛛从塑料盖上掉到了闸刀上,心烦意乱的我顾不上害怕,挥手把它给扫走,用力把闸刀推上去。闸刀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然后便恢复了安静,什么动静也没有。

一阵恐惧涌上心头,过去几个月的负面情绪也跑了出来,蚕食我的神经。房屋中介留了个紧急联系电话给我,可这里一点信号也收不到,甚至连车子也没有,否则我就可以开车去附近的村庄求助。话说回来,即使有车子,我也不认识路。就算我认识,这里的夜路太黑了,没有手电筒,我无法光靠两条腿行走。我所熟悉的城市,到了夜晚依旧灯火通明;这里的夜晚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能迅速将一个人吞没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