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幽灵 四(第4/5页)

但文作似乎不把百介的疑虑放在眼里,依旧露出那哭笑不得的表情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骑断首马来的罢了。”

听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老糊涂了。只不过,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似乎有一阵微弱的铃声随风传来。想当然的,这不过是断首马这个词引发的联想带给人的错觉罢了。

不久,右近一脸忧心忡忡地回来了。

“看来得赶快出发才成,上路吧。”

“怎么了?”百介问道。

“那张布告为高知藩的御船手奉行关山兵五发布的。上头写着:领内频发之惨案实非妖魔诅咒,一切均为居住山中之川久保党所为。”

“是御、御船手奉行发布的?”

“没错,上头是如此写的。上头还明载,此党于领内定居多年,从未缴交年贡税赋,亦拒绝一切劳务课役。如今甚至以暴虐无道之行径威胁领内百姓生活,实为法理所难容,故将于近日举兵讨伐,以儆效尤。”

“要讨伐他们?”

“是的。奉行所既已如此认定,一切便已成定局。如此一来,即使川久保一族真为清白,业已无法全身而退。此地虽气候温暖,如今亦值严峻寒冬,山居者绝难长期据守。这下只能被一网打尽,胆敢违抗则有丧命之虞,说不定全村都将遭杀戮殆尽。”

“若果真如此——”

右近的任务不就完成了?一旦知道要找的人是否在里头,至少北林藩赋予的密令就算达成了。唯一需确认的,仅有欲寻找的人是否也名列其中。若在受拘捕者的名单上没这名字,便无须再深查;若真在其中,右近也无须进一步行动。不论这伙人这回是遭到拘捕还是讨伐,从此均无法继续为恶,实无必要再冒任何险自找麻烦。不过,右近似乎不打算保持沉默。

“右近大爷——”

“在下知道山冈先生想说什么。不过不论在下的任务是否告终,阿银小姐的心愿还是没能达成。再者,若这罪名真是欲加之罪,在下也必须向上级禀报,绝不可放任不管。”

“大爷——”

右近没看阿银一眼,径自套上了右手的护腕说道:“此亦为武士的一点小小矜持。”

这段山道十分险峻,走起来举步维艰。但也无法在散布山中的任何村落歇脚。这回连捕快都现身了,若被见着必定得接受盘查,如此一来肯定要遭到拘捕。一行人只得沿着河岸隐身潜行,不分昼夜地往上攀爬。川流溅出的水花冰冷刺骨,清水卷着漩涡轰然流动。途中,一行人遭遇了许多虽看似近乎咫尺,却须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才能抵达的天险。

这段路可谓呼唤可闻,实则七八里呀!上路前,文作曾给了一行人这样的忠告。意即向前方呼喊一声,听得到另一头的伙伴喊声响应,这种距离听来或许感觉不远,但实际走起来却可能有七八里之遥。

大清早,四下均为晨雾笼罩。河面的晓霭与涌现自山谷间的朝霞将眼前景物掩盖成一片雪白。入夜后则变成一片漆黑、冰冷难耐,且不时传来各种怪异声响。

百介首度有了亲身体会,原来山中是如此可怕,可怕得让人毛骨悚然。与硕大无朋的山岳相比,人的爱恨情仇根本就微不足道。即使心怀令人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悲欢离合,只要身处这庞然大物之中,一切都显得轻如鸿毛。

到了第四日,百介一行人来到一个坐落于秃山上、拥有大片壮丽梯田的村落。此处似乎就是昔日的久保——曾遭大山崩掩埋的村庄遗址。目睹这片寻常至极的景色,百介这才认识到原来人无论身处何地,总是有办法坚韧不拔地活下去。举目所及,净是丰饶的大自然与栖息其间的百姓。在这片景色中,并没有一丝不寻常。

继续往上攀爬,一行人来到了一座令人瞠目结舌的水渊。这就是轰釜吧。百介如此确信。此地是如此圣洁,无比严峻,而且还蕴藏着几分不祥。这片景色看似庄严清灵,却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多少令人感觉到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