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岁故人来(第4/19页)

“我陪你一道去。”

这倒怪了,自段孟和升任副院长,从没如此清闲的时候,还要陪她去问诊?

“究竟是什么病人?是我应付不来,还是要你去寒暄招呼?”

段孟和迟疑着,告诉她:“是傅侗文的父亲。”

段孟和不像是开玩笑。

“他……”

“我在北京见到傅侗文,聊过肿瘤这方面的东西。所以,他才把他父亲托付给我。”段孟和说,“但我看过他父亲的病历,很复杂,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接手这个病人。这样我会更有把握。”

沈奚去拿茶杯,低头喝茶。

这两年他并没有在她的世界消失,《大公报》和《新青年》,还有别的小报上时有傅侗文的消息,不管大小报纸,对他的评价都很糟糕:说他公开支持北洋政府,是背叛革命的叛徒,是北洋派的走狗,也有说他是黑心企业家,军阀背后的吸血鬼。

就是这样的抨击言论,让傅侗文在她的世界一直存在着。

……

她无时无刻不在为他担心,这样的路,他走得太艰辛了。

还以为很难再有交集,没想到……他的父亲被送到了这里。

不过既然报上都说傅侗文支持段祺瑞,那他和段孟和能见到也不奇怪。沈奚将茶杯在手心里轻轻转了半圈:“为什么不送去仁济,或者北京也有很好的医院。”

“在国内,还有谁在这个领域高于你我?”

这倒也是。越是有名,名流病患来得就越多,滚雪球一样,就这样名声在外了。其实想想一开始也是巧合,接诊了个有名的病患,治愈后报社来安排采访,顺势宣传了这个新成立的西医院,也宣传了他们两个。

“走吧,先去看看再说。”她搁了茶杯。

说着轻松,人到了病房外,还是心神不宁起来。她定了定心神。

“你在傅家,和这位老人家是不是有嫌隙?”段孟和问。

沈奚想了想,摇头。

她记忆里的那位老人家十分严厉,只见过两回,一回是在书房里,试着复辟时代的官服,一回是在观戏的楼上。此刻回想,面容都是模糊的。

段孟和推开病房的门,两人一先一后,举步入内。

这间病房是单间,是医院里最上等的房间。

傅家老夫人,也是侗文的亲生母亲在沙发上坐着,身着旧时裙褂。因是长途而来,舟车劳顿,老人家坚持不住地合了眼,在打盹。

纵是如此,也身子端着,连耳边碧玉的坠子都纹丝不动。

沈奚比段孟和落后半步,进屋时,没见病床上的人,先听到傅老爷的声音,虚弱地说:“段公子来了。”自袁世凯倒台,傅家大不如从前,要不是靠着傅侗文的颜面,他这样的“前朝”遗老,绝攀附不上正当权的段家人。

是以,见到段孟和,哪怕人再不舒坦,也殷勤地招手,让丫鬟把自己扶正了。

傅夫人也慌忙着睁眼,对段孟和笑着说:“段公子。”

她瞧见个女医生,本就惊讶,再看清沈奚的脸后,更是怔在那里。

沈奚对她颔首:“傅夫人。”

段孟和把沈奚推到身前,对傅老爷说:“这是我们医院在肿瘤方面最好的医生,沈医生。”

此时,沈奚看清了面前的傅老爷。

哪里还有昔日不怒自威的气势,浑身浮肿,银发满头,裹在病号服里的身体也肿胀着,眼睛勉力睁开,要和沈奚招呼寒暄,嘴唇将将张开时,他认出了沈奚。

沈奚以为老人家只是吃惊于在上海见到自己,或是震惊于自己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