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今岁故人来(第2/19页)

很快,这批人按照事先商量的,分开拦在几个方位。

码头上准备接货、卸货的工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些医生。十六铺历来是青帮地盘,有大的异动都有人盯着,这批医生来得突然,衣着干净,白色口罩外露出的目光也肃穆,猜测是某个患病的政要在这趟船上,也就没胆量来打扰了。

很快,游轮开始放旅客下船。

沈奚一马当先,用娴熟的英文询问着西装革履的先生们,是否船上有大范围的流感,是否有人因为发热或是流感而病危。为了让自己被人信服,她摘下口罩,保持着最友好的微笑。绅士们见到她是一位女士,多半会驻足,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

她边问,边催促离自己最近的男医生:“快,上船去,找船医询问情况。”

忙乱中,她的白帽子掉在了地上,来不及捡,最后还是一位华裔的先生替她捡了,还给她:“小姐,你的帽子。”

“谢谢你。”沈奚接了帽子,“先生,请问你有流感症状吗?或者你同一层、同一舱的旅客有感冒发烧、传染给身边人的吗?”

那位先生微笑问她:“我是从美国俄亥俄州过来的,你所说的可是突然爆发的疫病?”

“对,对,是。”

这位先生显然知道这被媒体压下的疫病:“就我所知,船上没有这样的病人。”

“谢谢你先生,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我们大家都很幸运。”

沈奚感激笑着,又去拦下一个人。

那位先生提着皮箱子,笑着摘下自己的帽子,对着沈奚的背影微颔首,也是在“致谢”她的仁心。他复戴上帽子,见有人举着张白纸,上头写着一个姓氏和俄亥俄州。

他笑着对接应的人颔首:“你好,我就是他。”他指了指纸。

沈奚刚拦到一位英国人,就听到身后有人说:“三爷等许久了,先生快请。”

她的心大力一抽,猛回首。

旅客们像涨潮的水,向码头外奔涌而去,帽檐下的一张张脸全是陌生的,哪里来的三爷?哪里来的仆从?这里是外滩码头,是上海的法租界,并不是北京城的前门火车站……

直到沈奚面前的英国人失去耐心,匆匆离去,沈奚才回了魂。

她再次把口罩蒙上半张脸,在同事的询问目光中,遮掩自己的失态。

码头的旅客散尽后,沈奚又和船医详细谈了十分钟,确信这艘游轮上没疫情,才安了心。

同事们要回医院开工,她昨夜是夜班,今日休息。大家去吃早饭,她则叫了黄包车回家。

她到家时,桌上留了葱油拌面。

可惜做饭的人并不清楚她离开医院没回家,而是去了码头,比平日到家时间晚了足足三个小时。酱色的面黏成了一坨,用筷子都戳不动。她泄了气,在沙发椅上坐下,翻看圆桌上厚厚一摞的《大公报》和《新青年》。

用筷子插入面坨,咬一口,翻了张报纸。

忽然,电话铃响。

沈奚搁下碗筷,去书桌旁,拿起了听筒:“你好。”

“是我。”

她喘口气,摸到茶杯,灌下口隔夜的茶:“段副院长,我正要找你。”

“第一,这里不是医院,不必这样称呼我。”段孟和的声音忽远忽近,线路不畅,“第二,我看你给我留了消息,有要紧的事?”

“是,这一星期我打了许多的电话给上海市政府,想要让他们出一个公开文件,能重视这次美国和欧洲大范围爆发的流感,这场流感会很严重,我的同学们都给我回馈了。但我只是个小医生,没有人理会我,就只有敷衍。要再这样漠视不管,我真的要去市政府门前示威了,必须要重视国际上的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