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傅家三公子(第5/15页)

傅侗文丢了两块大洋,伙计捡了,躬身告退。

房里只剩他们两个时,傅侗文将那木盒子打开,慢慢地把麻将牌拣出来。

“今夜你在这包厢里,我在第二官。会有许多人来,牌局很乱,你要赢,也要输,但是记住两个先生,”傅侗文说,“第一个姓方,是面粉商人,这个人会要输给你四万大洋。”

“输给我?我还要收钱吗?”

“对,这个人要问财政部买官,需要我去帮忙,这是要送钱给我们的人。”

“好。”她记下了。

没想到有一日,她还成了受贿的人。

“另外一个姓沈,曾是个大学教授,后来得罪同僚被学校开除。他被人介绍去了另外一所高中教书。这些你要记得,他们会在介绍时告诉你。”

还是个本家。沈奚点头。

“你要输给他十六万大洋。”

“筹码有这么大吗?不会有人怀疑吗?”十六万?

大学教授每月薪水不过两百大洋。十六万,这是要赚上几十年的钱财,一夜赢到手里不会被怀疑吗?

“分几次更麻烦,战事要紧。”他说。

她点头。

“方才那个指鹿为马的,也会留在这里,”傅侗文笑,“他今夜会要输到卖地。”

那个人?沈奚对那位看似混账的公子刮目相看了。

这救国救民的梦,凡夫俗子有,贵家公子也有。

楼下的戏要开锣,木影壁前的伙计在轰赶着蹭戏的人,卖座的人在倒茶,这里门票不要,进门一杯茶收钱是规矩。沈奚从窗口看出去,对面包厢里有个伙计在撑开木窗。楼下头,打毛巾的人挽个竹篮子,里头是卷成一卷卷的手巾,在池子边溜达。

沈奚立在窗畔,有种依山观海的疏离感。

纽约地铁里呼啸的风,燥热的地下热气,犹在眼前。山水万里的这里,像十世轮回归来。

傅侗文在纽约的废弃厂房里,说他想要中国自己的资本工业,她那时听得懵懂,眼下却想象着,要是在这北京城地面下也挖出一条地铁路来,上了车的有带妆的戏子、贩夫走卒、贵家公子、伙计、卖座的、打手巾的?

“你在隔壁,没医生陪可以吗?”她记起要紧的。

“不妨事。”他笑。

是在念《三字经》,回回都是不妨事。

傅侗文是喜怒从不形于色的人,欢喜是笑,气恼是笑,难过也笑,眼下亦是在微笑:“只是一会儿我那间房也要胡闹的。”他低声说,“三哥也是身不由己。”

她“嗯”了声,故作计较:“学夫妇,学爱人,学风流,重重演出,漫道逢场作戏。”

沈奚又想到辜幼薇。挡不住的,吃醋是本能。

傅侗文笑了声,同她脸挨着脸:“倒是会活学活用。”

窗是撑开的,要从下头看,戏台下的人往上看,也只道傅三公子和佳人在窗畔作软语。

他呼吸的热量重了,在她嘴唇上。沈奚头昏了一霎,久违的亲吻在戏楼里开了局。两个多月没亲近的两个人,像回到游轮上,在更衣室里的那一场将吻未吻的回忆里,是还没挑明的心思,是前途未卜、悬而未决的暧昧。窗外窗内,两个世界。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的特别,她脑子里尽是当年在宅院里对他那一跪,她说“谢傅三爷救命之恩”,他说“大义者,不该落得诛九族的下场……”

昔日被救的她,十九岁的她,数年后,如今靠在他身上,和他唇齿相贴,水光淋漓。

“逢场作戏久了,心也会乏的。”他在她耳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