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来时莫徘徊(第4/14页)

后来到了纽约学医,上解剖课,头回见男人的身体构造,还能联想到那次,脸红得让教授好一顿奚落。念到第二年,有专业课的熏陶,又有婉风和欧美同学的教导,才学得开放些。

可眼下……

她并拢着双腿,低头看自己的鞋,耐心等。

隔着门窗,有人在唱《苏三起解》,《玉堂春》里出名的一折戏,正到这句上:“……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这唱词里是三郎,她要寻的是三哥。

戏里苏三要人将口信传给三郎,戏外的自己也是要寻人传信……

有个小丫头进来,点了一炉香,捧了热腾腾的手巾,让她擦手。

“我家姑娘唱得好吧?”小丫头猜她是二爷的红颜知己,故意说,“多少人来,就为听这一折呢。”

沈奚心不在焉应了。

她耐着心,等这一折戏唱完了,终于,等到门帘子再被掀开来。

傅二爷跨进门槛,一双眼在镜片后细瞧她。

沈奚立刻起身:“二爷。”

跟着他进来,按下帘子的是个姑娘,细长的眼,双眼皮,说不出的文气。只是穿着袄裙,否则真像是个新派女学生,包括她的笑也是柔柔弱弱的,带着书香气。沈奚猜,这就是那个黄包车夫说的小苏三了。

“你跟进来做什么?”二爷笑。

“三爷的人,自然是要看一眼。”那姑娘柔声笑。

傅二爷没给她多话机会,将人劝出去。

四下只剩她和傅二爷了,他又端详沈奚。

“都说三弟出国是为了寻你,可回来身边却没带人,我还以为是他们说错了,看来,他过不去的永远都是女人这道坎儿,”他径自坐下,“说吧,寻我做什么?”

“我听说他病了,想见他。”

傅二爷沉吟:“这个,我帮不了你。”

她忙道:“我不是要纠缠他。我和他有过约定要再见面,如今约定的日子已经过去,又听说他病了,才迫不得已来求二爷。”

对方意外沉默。

沈奚心慌着,唯恐听到说他病入膏肓的消息:“他是真病了吗?”

“病是真的,但病到何种地步不好说,”傅二爷默了半晌,对她说,“从他回来,没人能见他,我也不行。”

“他被关起来了?”她脱口问。

傅侗善听到这“关”,从鼻子里轻哼着,仿佛不屑于说傅家的事。

可他对傅侗文终究不同,虽摸不透沈奚的来路,可也听下人们绘声绘色地说过几番,约莫是傅侗文自小买来养在烟馆里的女孩子,估摸想纳作妾,最后不知怎的生了变故,索性给了她一个少奶奶身份,费了力气送出国。这是前尘往事。

只是没想到前尘未了,还有后缘。

千里迢迢到美国把人带回来,这姑娘,三弟是放在心里了。

他深叹:“我在天津有个洋房,你先去那里住一段时间。等等看。”

他也就这么一间外宅,不是傅侗文,还真舍不得。

“我来北京,不是要找地方藏身。我是要见他。”她是不会去天津的。

傅侗善摇头。

沈奚晓得,这是在为难人家,可还是低声恳求:“他若没重病在身,我还能等,可他是什么样的情况、什么样的身体,二爷你和我一样清楚。假如我听了你的安排去天津,万一……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该怎么办?”

傅侗善一手按在自个儿膝盖上,一手搭着桌子,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