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朝酒半樽(第2/11页)

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间空置的房间已经被收拾整洁,傅侗文入房休息,沈奚在他的授意下,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医生为他打了一剂针后,将废弃的针头和药品盒都在废纸里包裹好,拿去了外头。沈奚想瞄一眼是什么药剂都没机会。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傅侗文坐在临窗靠床的桌前,翻看昨日的报纸。

“今早,我收到三哥的信,”沈奚立在他身前,像等着被检查课业的孩子,“七月七日的,你说要去英国。”

傅侗文放了报纸,在回想。

“我七月也给你写了信,想问,是否要继续读下去,”沈奚幼时荡秋千,荡得高了,心会忽悠一下子飘起来,没着没落的,眼下就是这种心境,“你没回信,我又不能再耽搁,已经选了新的课程。”

她没停歇地,还想再说。

傅侗文抬手,无声截断她:“欧洲起了战事,倒还没影响到伦敦,可我怕打久了难离开。于是,先来了这里。”

沈奚轻轻地“啊”了声:“是听说那边在打仗。”

她就算再幼稚,也不会以为三爷是为了探望她而来。

傅侗文说的这个,报纸会提到,同学也会议论。

祸是从塞尔维亚起来的,德奥英法俄相继都被卷入。当时的她没有猜到,后来这场战事愈演愈烈。很多年后这场战争被人称作Great War,第一次世界大战将傅侗文送到了纽约,送到她的面前。若没有这场战争,傅侗文怎么会万水千山到了英国,又仓促赴美?自然也就没有了之后的所有事。造化常弄人,唯独这次,算是好事。

“那你去英国的事被耽搁了吗?”她问。

“是去治病,”傅侗文淡然道,“到美国也一样。”

沈奚颔首:“来这里好,这里的医生也很好。”

又是一句傻话。

两厢安静。

傅侗文垂下眼,将报纸翻到背面,对折,两手握住,认真看起来。

借着台灯的光,她悄悄端详他三年来的变化,又瘦了些,脸更尖了。沈奚幼年腮帮子圆鼓鼓的,娃娃脸,是以更是觉得消瘦,面部棱角柔和的人才好看。当然,三爷的容貌,也轮不到她来下定论。

傅侗文眼不离报纸,忽然说:“今夜九点来这里,我有话对你说。”

她脱口反问:“今夜?”

傅侗文没否认。

到晚饭时,婉风和顾义仁才露面。

同在屋檐下这些年,三人都习惯在晚饭时说闲话,今夜却是个例外,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都满腹心事,又佯装全然无事。婉风和她关系要好,说过好多私密话,只是从未提过为何会来照顾她。沈奚也是如此,一是性命攸关,二是怕连累傅侗文。

到八点半,她将手中的笔记翻了又翻,心绪难宁。

九点是个不尴不尬的时间,平日他们都还没睡。若是被婉风和顾义仁撞上了,怕会误了傅侗文的事。她想到厨房的柜子里有一包桂圆干,平日舍不得吃,想在考试前用来补精神,可一想到傅侗文不远万里乘船到这里,就觉得理应给他用。

正好,也是去寻他的借口。

沈奚没再耽搁,去厨房找到那包藏好的桂圆干,又找到鸡蛋,按照记忆里的法子来烧桂圆。锅子烧上水了,她频频看客厅里的钟,心神在火上,又不在火上,险险将桂圆烧干了。忙活着将烧桂圆倒入碗里,再看落地大钟,离九点还有两分钟。

垫上布,端着碗,她一小步一小步挪着,上了二楼。

到门外,意外没人守着。

“三哥。”她压低声音。

门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