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密歇根州,1999年6月

学期的最后一天,我还有一年才毕业。不过还是觉得这一天很重要——葛里芬可能要去威斯康星州上艺术学校。据说离家还不够远,不过他的选择不多。我不知道没有他会怎样,不过那一天,马提先生把我带到旁边,说有好几间艺术学校在打听我的事,说它们在这一区的艺术成果展看过我的作品,对我的“特殊情况”特别感兴趣。我猜这是很好的卖点,“奇迹男孩”受创的心灵得到艺术的抚慰。

“这是很好的机会。”马提先生说,“你知道去艺术学校会怎样吗?”

我摇摇头。

“你那么会画细节,还有天生的技巧,学校会让你完全发挥实力,大家都会很高兴,还会要你在画布上拼命泼颜料。等你毕业,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高中教美术。”

好吧,这真是动人的鼓舞。

“好处是,美女多,搞头也多。”

我对他点个头,比一下大拇指。马提先生拍拍我的肩膀就离开了。

那一整天我都在想这件事。说不定我最后也会去威斯康星,再跟葛里芬当同学。见鬼了,只要能离开,哪里的艺术学校都可以。我胸口有了轻飘飘的感觉,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学校结束,接下来就是长长的暑假,不晓得晚上要怎么打发。铁定会有派对可去,可是我不太喜欢派对,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但是我知道葛里芬和其他的美术课同学,到了晚上,铁定要“做点什么”。

葛里芬在晚餐后来酒店接我。我在外面等,他开着红色的雪佛兰过来,椅子皮套居然是格子纹。等我上了车,指一下自己,比个开车的动作。

“不行,我开。”葛里芬看了大伯的马奎斯一眼就决定了,“来啊!快上车。”

我指了指葛里芬,接着比个喝酒的手势,然后两手在耳边画圈,表演一个开车很猛的疯子,这样葛里芬就懂了。于是我们最后还是开了马奎斯出门。这车当然很有型,还是双色的——深褐色和浅褐色。后保险杠撞凹了一块,大概跑了十万里,还有,闻起来像是一间雪茄工厂。

目的地是美术课一个女同学的家,外面已经有几个人坐在折叠椅上,一脸无聊相。我们闲逛了几分钟,然后就去下一家。太阳下山了,天气也变凉了。

我们就这样一家家逛下去,又来到另一个同学家里。看起来还是没什么搞头,不过这一家比较有趣,起码人很多,而且暗下来的天色,好像是告诉大家,好玩的才刚开始。后院里音乐声很大,烤肉架的烟雾飘向天空。女同学对我挥手,还过来两手抱住我,我面不改色。她还贴在我耳边说只要我努力,什么都办得到。这种话,只有在空腹喝酒之后才会说。

她又把我拖进后院,音乐声大到我耳朵痛。我记得这女生喜欢奇怪的电子舞曲,大家都随着奇怪的旋律跳舞或摆动。还有六七个人在旁边的跳床上蹦跳,还撞在一起,差点从上面摔下来。现场好像只有一个大人在,他固守在烤肉架旁边,耳朵戴了一副耳机。

同学不知道又吼了什么,我听不出来,接着她干脆指向一群站在远处的女生。娜汀看到我,挥手要我过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我终于来到另一头,看到女生围在一个银色的澡盆边,里面装满了冰块和啤酒瓶。娜汀走过来,两手各拿了一瓶啤酒。她今天穿短裤配无袖上衣,看起来像网球选手,而不是学美术的。娜汀递了一瓶啤酒给我。

我打开啤酒灌了一口,很冰,还不难喝。我从来就不是很喜欢喝酒,每天看多了东倒西歪的酒鬼上门买酒喝,就倒足了胃口。不过今天晚上嘛……见鬼了,有什么不可以?

娜汀不知道要说什么,音乐太大声,我什么也听不见。我靠过去,她就贴在我耳边讲:“看到你真好。”她靠得很近,我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还有呼吸吹在我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