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康涅狄格州,2000年1月(第2/3页)



我继续在树林里走,走到天亮。一路上脚步很快,不时回头。中途碰上一条小溪,我停下来把手和脸上的血迹洗掉。水好冷,冷到我的脸发痛。外套上还沾着大嘴的血,不管怎么洗都洗不掉。我干脆脱了外套,就算冷又怎样?我已经在树林里走了这么久。

只要听到警笛的声音,我就马上躲到树干后面。我觉得应该有一组人马会出来追我,穿过茂密的树林,说不定还有一整群咆哮的猎犬在前面带路。

最后终于来到一个火车站,站前还停着几辆计程车。司机聚在一起抽烟,我绕了一下,从铁轨那一头走进车站。现在没有火车,我还希望能碰上一班回纽约去。

试试候车室的门,门锁上了,上面说开放时间只到九点。要是没有票,应该直接上车买。我抬头看钟,发现快十点了,不知道下一班车是几点。一阵冷风吹来,让我一阵哆嗦。

转头打量计程车司机,觉得不能过去找他们,毕竟,一个十七岁的小孩,没穿外套,头发湿湿的,太明显了。警察一定也在找我,这样太过冒险。不过这样说来,搭火车也一样危险,可是我有什么选择?

我背靠着砖墙坐下,希望听到火车进站的声音。我坐着发抖,觉得好饿。后来我一定是睡着了,因为接着是被火车的刹车声惊醒的。面前停着火车,又大又吵的火车。我慢慢站起来,觉得自己像九十岁的老翁一样僵硬。车门打开,乘客下车,大部分是打扮体面的男人,也有几个女人。看起来都是从城里回家的。现在大家要回家享用晚餐,我却缩在这里,像条野狗。

接着我才想到,这车是从城里开来往东,会继续向东走进康涅狄格州。我应该跳上去,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这样不行。我想回家,就算“家”只不过是中国餐馆楼上的单人房。那是我仅剩的东西了,就算要我的命,我也要回去。

大部分的乘客都上车要走,火车发动、开大灯、开走。几个人在排队等搭计程车。我现在有两个选择:等往西走的火车,或假装自己刚下这一班,跟等车的人混在一起,跳上一辆计程车,付钱要他载我回纽约去。

我知道这里距纽约应该不到四十里,不是太远,而且只要我先亮出现金,应该没问题。我身上有几百块钞票,是大嘴前一天晚上给我的。拿出五张二十块,我走到最后一个等计程车的人后面排队。接着该我了,只剩下一辆车。我想,这应该是好预兆,现在司机应该会很想做我这笔生意。

“先生到哪去?”司机是黑人,说话带点软软的加勒比海腔调,应该是牙买加人。

我打个写字的手势,他一脸困惑地盯着我看,最后才懂。他拿出纸笔,纸是从前座的笔记本撕下来的。我在上面写字,他在旁边看,脸上带着好笑的表情:一个要用写的客人?接下来又会怎样?

通常我很讨厌这样的情况,不过当下,我只希望他越快了解我越好。

我写着:我要去纽约,我知道很贵。

接着把纸笔还他,然后亮出手里的钞票。

“你要我载你去?”他的声音好像在唱歌,“我要收你来回一趟的钱。”

我点点头,成交。快走吧,好心的先生。

我举起两手,没问题,我同意。

“你又湿又冷,快上车吧!”

当然好。我上了车,数着时间,直到他终于把车开出车站。耳边好像还听到枪声,鼻端还闻得到血腥味。那种味道,我一辈子都会闻到。

司机打开收音机。完了,我对自己说。会有电台广播,说要追捕逃掉的第五个人。司机会转头看我,马上就知道了。要是我够幸运,他不会在路边停车,而是会让我乖乖坐好,让他掉头一路开去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