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封(第4/157页)

也许他应该去托莱亚家,把杂志带给他。托莱亚的反应有些孩子气,始终让人捉摸不透:这种反应极为理想地模拟着活力,它甚至发散出某种病态的狂躁情绪。托莱亚可能会高声叫骂,或是点燃屋内的杂志,或者直接把他当作入侵者赶出大门。咳,究竟谁是入侵者,真难说得清楚。毕竟,房客是托莱亚,而不是他。因为自己不常来,因此,是的,应该去拜访一下托莱亚,这样,这位房客就没有理由抱怨了。不经常来——但上次的拜访就发生在昨天。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但是,托莱亚在家里。他能感觉到这一点,只是托莱亚不想开门罢了。他的手又在门上拍了拍,一下,两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托莱亚·沃伊诺夫先生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他似乎已经认出了闯进来的这个人,但他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欢迎的姿态。客人仍旧伫立在门口,踌躇着该不该进去。等待只持续了片刻。主人迈着大步,直接来到客人面前。

“老伙计,你来了!”

主人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闪身为贵客让道。这是唯一可行的通道,客人微微一笑。他打量着教授,脸上闪现着光芒。没错,房客一点儿也没变:有棱纹的白色长裤,白色毛衫,白色网球鞋。修过面了,光光的,很精神。没错,就是他。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两张椅子,他坐了下来。

“我带来了坏消息。”

“谢天谢地!”教授在胸前画着十字,“那就全都说出来吧。我用咖啡答谢你。别闷在心里,朋友,好吗?你会喝上一杯货真价实的咖啡,百分之百的,跟我们这个多边发展的国家所喝的那种玩意儿完全不同。如果你的消息是严重的——我的意思是说,糟糕的——那么,你可以享受到一杯顶级咖啡,从真主的咖啡壶里直接倒出来的。”

他在猪圈般的房间里转悠着,书籍、领带、笔记本、购物袋等散乱在周围。他仿佛是一个魔术师,瞬间变出来一个保温瓶和一只杯子。咖啡准备好了。在他们中间的那张铁制小桌上,摆放着一只绿色的大杯子,里面满满一杯咖啡。

“就我一个人喝?”

“我已经喝过了,灌了满满一肚子。我的胃动力消失殆尽。你慢慢喝,别着急。在你把灾难性的消息说出来之前先放松一下。我今天的时间都归你了,马太公民。你把我堵在家里——我真是不走运。”

客人小口啜着,微笑着,但笑意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先解释一下,这样,我们之间的谈话会顺利一些。”教授开始不耐烦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省得你旁敲侧击,一路赶往加德满都。说吧,全说出来吧。你想收回这间屋子。我必须从这个墓室里搬出去。我说的没错吧?”

客人差一点儿呛住。

“不,不,绝不是这事儿。我要说的是,大幅度的裁员计划即将开始。你档案里的内容肯定对你有影响。就像50年代那样。这就意味着,你的饭碗保不住了,这可不是玩笑。你也知道,这一次,我是无能为力了。”

他一口气把事情都吐露出来,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接下来,两人许久没有说话——一种崩溃,一种联系的缺失。

最后,教授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尖厉,又恢复了活力。

“作为一个领取养老金的人,你对各色各样的恶作剧都充满了兴趣,我没说错吧?我听说,我听说你每天都给政府写信。你想借此赎你50年代犯下的罪恶,对吗?那时,你是新闻记者,你为他们编造他们所需要的任何谎言,还添上许多他们或许没有要求你写,但你却相信的东西。现在,你试图弥补过去的过失。你不断地呼吁,不断地提申请,提建议。你批评,你提醒,你建议。一个志愿者,一个真正固执己见的记者!你勇敢,你随时准备帮助我们这些可怜的罪人。你说,政治档案又回潮了,就像50年代那样。但是,那些事情不会重演的,是吗?你为什么不把这些都记录下来?现在,勇气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退休金每月按时送到手中。你帮助我们这些可怜的罪人,不对吗?也许,你会为我再谋一个职位。毕竟,你和我哥哥在上个世纪是理工专科学校的同窗好友。他现在已经是阿根廷公民了,生活在那个被称作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疯人院里。我们的朋友马尔加说,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之一。他了解这类事情,因为他本人就在一家疯人院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