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德马案件真相(第4/5页)

在我讲话时,这位睡着的不眠者的脸色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眼睛溜溜滚滚地慢慢睁开,瞳孔向上消失。皮肤普遍呈死灰色,与其说像羊皮纸,不如说像白纸。到刚才为止还明显地存在于两颊中间的两块病态潮红,立即消失了。我习惯于这种表现,因为上述现象消失的突然,在我心里只不过是一只蜡烛被一口气吹灭罢了。与此同时,他的上嘴唇扭动,离开了牙齿,而先前还是完全盖住牙齿的;下颚随着一声听得见的抽搐而往下落,使得口大大地张开,完全露出那发肿的、变黑了的舌头。我认为当时我们在场的这群人中没有谁曾习惯于临终时的恐怖;但瓦尔德马此时的表现之令人恐怖则更超出人们的想象之外,因为他从床上来了个全身大蜷缩。

现在我感到我的叙述已达到使每个读者惊骇到完全不相信的程度。然而,我的职务使我要继续讲下去。

瓦尔德马身上再没有些微生命力的朕兆。由于断定他已经死亡,我们便将他交给护士们照管,而这时,只见他的舌头上出现了一个强烈的振动性动作。这个动作也许持续了一分钟。这个动作过后,从他那膨胀的、静止的上下颚中发出一种噪音——这种噪音,我要是想形容它,那我定是疯了。诚然,有那么两三个表示性质的形容词,也可以认为多多少少是适合的;比如,我可以说,那声音是刺耳的、沮丧的、瓮塞的;但其可怕的整体性却是无法形容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从来还没有类似的声音刺激过人们的耳朵。然而,我当时认为,而且现在仍然认为,有两点可以适当地说明这种音调的特点——同样也适于传达其奇异特性的某些观念。第一,这种噪音在我们听来——至少在我听来——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或是从地下某个深洞中传来的。第二,它传到我这里(确实,我怕不可能使我自己理解),就像一种胶状的或粘质的东西传到触觉上一样。

我曾说到“声音”和“噪音”这两个词。我的意思是说,声音是一种清楚的——或者甚至是奇特地、动人地清楚的——音节区分。瓦尔德马在回答几分钟之前我对他提的问题时,说话明明白白。你们将还记得,我曾经问他是否还在睡觉。他现在说:

“对;——不;——我曾经在睡觉——可现在——现在——我死啦。”

在场的人中甚至没有人假装否认或者企图熬住这种无法形容的、令人发抖的恐怖,只要看看下面这几句话,就可知道是一种怎么样的恐怖了。L——1先生(那位学生)当场晕倒。护士们马上离开了病室,怎么样也不肯回来。我自己的印象,我不会装做明白告诉读者。因为将近一个钟头,我们都忙于自己的事,默默地——没有说一句话——尽力让L——1先生苏醒过来。他醒过来后;我们又谈论瓦尔德马的情况研究。

各方面依然保持我前面所描述的样子,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镜子不再提供呼吸的证据。从他手臂上抽血的打算未能成功。我还应该说,这只手臂已不是合我意愿的进一步的实验科目。我尽力使它跟随我的手的方向移动,但终归徒然。实际上,催眠影响的唯一真正迹象现在是当我随时向瓦尔德马提问题的时候在他舌头的振动动作上发现的。他似乎在尽力想作回答,但已不再有足够的意志力。对于由任何别人而不是我自己向他提出的询问,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虽然我尽力使每个人都跟他处于催眠术中的那种友好关系之中。我相信现在我已讲了对于了解这个处于这种时候的睡着的不眠者所需要的一切。另外的护士被介绍来了;十点钟时,我和两位医生及L——1先生一道离开这间屋子。

下午,我们大家都来再次探望病人。他的情况正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我们现在对于唤醒他是否适宜和可行进行了一些讨论;但我们没有什么争议就一致认为,我们还提不出这样做的真正目的。很明显,到此刻为止,死亡(或者通常被称为死亡的)已被催眠的过程所阻止。对我们来说,事情似乎已很清楚,弄醒瓦尔德马将会仅仅是为他立即、迅速的死亡提供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