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山的传说(第2/5页)

贝德洛伊的气质极为敏感,容易激动,富有热情。他的想象也格外丰富而有创造性。无疑,这是由长期服用吗啡产生的副作用引起的。他吞食了大量的吗啡,离开它,他会觉得简直不能活下去,他已养成习惯,每天上午早饭后——或干脆说是在喝了一杯浓咖啡后,就立刻服用大剂量的吗啡,而中午前不再吃什么东西,然后独个儿或仅由一条狗陪着出去散步,在夏洛茨维尔西南方荒野而凄凉的山中久久地留连。这一片冈峦人们称之为“荒凉山”。

时近11月末,这是四季中的一个奇特的间歇期,在美国叫做小阳春。在一个阴暗、温暖而又薄雾朦胧的日子里,贝德洛伊先生像平常那样,离家上山去了。去了一整天,仍不见他归来。

晚上八点左右,他的逾时不归叫我们十分恐慌起来,正待出发去寻找他,他突然意想不到地出现了,看上去气色不比平常坏,而情绪比往常要高昂得多。他讲叙了他的历险过程和叫他难以脱身的意外遭遇,这些事的确闻所未闻。

“你们应该记得,”他说,“我离开夏洛特茨维尔时,大约是上午九点,尔后,十点左右,我来到了一个峡谷,这地方对我来说全然是个新发现。我饶有兴趣地沿着山隘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去,一路四面的景色,虽不能冠之以所谓壮丽,但在我看来,它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寂寞凄凉的妙趣。这一与世隔绝的荒凉之处,看来纯粹是块处女地。我不得不相信脚下踩着的这些青草、灰岩,以前都是人迹未至的。这个峡谷的入口太隐蔽了,事实上无从进入,除非事有凑巧。所以说,很有可能我是地地道道的第一个冒险家——真正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进入这深山幽谷的冒险家。

“富有小阳春季候特色的浓云密雾,沉沉地托挂在一切景物上,别有一番风味。不消说,它使得原本朦胧的景物变得更模糊了。这怡人的雾那么浓密,竟使我根本看不见前面十二码以外的路。这条路极为蜿蜒曲折,加上又看不见太阳,我很快迷失了前进的方向,此时,吗啡也在习惯性地发生作用了——它使我兴趣盎然地领略外界的一切。树叶的震颤——草片的颜色——三叶草的形状——一只蜜蜂的嗡嗡声——一滴露珠的闪烁——微风的吹拂——来自林中淡淡的香气,都使我联想到一个森罗万象的世界——一个由狂欢、混乱的思绪带来的快乐而绚丽的世界。

“我就这样,不停地幻想着,不觉走了好几小时,这时,周围的雾也越来越浓了。最后我只得完全摸索前进。走着走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一种神经质的犹豫和颤抖攫住了我。——我害怕再往前走会陷入某个深渊。而且我想起了有关荒凉山的那些奇怪的传说,据说在树林中和大山洞里住着一些粗野而又残忍的蛮族。无数模糊的幻想使我感到压抑和沮丧不堪——正因为模糊,这些幻想就更令人苦恼。猛然,一阵宏亮的鼓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不用说,我那份惊讶真是无以复加。鼓声在这些山里简直是闻所未闻。我即使听到大天使的号角[3]。也不会有这等惊奇。然而,一件新的更令人惊骇困惑的趣事接踵而至,只听得传来一阵猛烈的“卡嗒卡嗒”“叮当叮当”的声音,仿佛一大串钥匙似的——一闪眼,一个面容黝黑、半裸着身子的男人尖叫着从我身边跑了过去。当时,他离我的身子那么近,我简直感觉到他喷在我脸上的热气。他手里拿着个由一些钢圈组成的器械,一边跑,一边使劲地摇着它们。他刚一消失在雾中,一头巨兽就张着嘴、瞪着眼、气喘吁吁地紧随他急驰而来。一看它的模样我就知道是条鬣狗。

“看见这么个庞然大物,并没增加我的恐惧,反倒叫我松了口气——因为我确信自己是在做梦,于是拼命想唤醒自己的意识。我果敢而轻快地朝前走去。揉揉眼睛,大声地叫了起来,又捏了捏自己的四肢。只见眼前有条小溪流过,于是我停了下来,俯身洗了手、头和脖子。这下似乎驱散了那些一直困扰我的模糊感觉,我觉得自己换了个人似的,于是,迈着沉着而又轻快的步伐,朝前面那个未知世界大踏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