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进大漩涡(第2/8页)

“远方的那个岛,”老人继续说,“挪威人称它做武尔格岛。近一些的这个岛叫做莫斯柯厄岛。北边一英里远的那个岛叫阿姆巴阿伦。那边的几个岛叫伊斯莱森、霍托尔姆、凯尔海尔姆、苏阿尔文和布克霍尔姆。再远些——在莫斯柯厄和武尔格之间的几个岛叫奥特霍尔姆、夫利门、桑夫莱森和斯托阔尔姆。这是这些地方的真正名字——但究竟为什么有必要给这些岛屿都起个名字,那就不是您跟我所能懂得的了。您听见什么了吗?您看到水里有什么变化吗?”

我们当时已到达海尔塞根山顶上约十来分钟。我们是从洛福登区内地登山的,所以先前见不到海,直到我们爬上山顶,它才突然呈现在我们眼前。当老人问我这话时,我听到了一阵响亮的、逐渐增大的声音,犹如美国中西部大草原上大群野牛的吼叫声;与此同时,我又见到下面被水手们称做有波涛汹涌的特性的大海,顷刻变为一股向东卷去的海流。就在我注目凝视间,这股海流形成了极大的流速。流速每分钟都在加快——水势每分钟都在变猛。就在五分钟之内,从岸边到远处的武尔格岛这整个一片海面,汹涌湍急的海流已猛烈到什么也无法阻挡了;而且在莫斯柯厄岛与海岸之间这片地方,海流喧嚣得尤为激烈。就在这片地方,原来的一片宽阔的水面裂变成上千条互相冲突的水道,突然间狂乱震荡起来——汹涌,沸腾,嘶叫——旋转成无数巨大的漩涡,旋转着向东冲去,速度极快,除了在突然往下落的地方,海水是绝不会有这种速度的。

又过了一会儿,刚才所见到的场面来了一个根本性的改变。整个海面变得略微平稳,漩涡一个跟着一个消失,以前不见浪花的地方,现在明显可见一层层巨大的浪花了。这些浪花最终铺向远方,连成一片,也像消退了的漩涡那样旋转起来,似乎要成为另一个更大的漩涡的起源。突然——极其突然——我眼前出现了一个清楚而明显的大漩涡圈,直径有半英里以上。漩涡边沿是一道宽广的闪光的浪花带;可是却没有一点点浪花滑进这只巨大的漏斗口,漏斗口内,极目所到之处,是一片光滑、闪亮而又乌黑发光的水墙,与水平线形成四十五度的倾斜角,它晃晃荡荡,使人头昏眼花地高速旋转,还向四周发出一种半是尖叫、半是狂吼的骇人的声音,就连雄伟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在它强烈爆发时,也未曾向上天发出过这样的呼号。

山连基脚都震动了,石壁也在摇动。我由于一种过分的神经质的焦虑而匍匐着卧下身子,手里紧紧抓住稀有的几株草的叶茎。

“这,”我终于对老人说:“这只能是挪威西海岸的迈尔大漩涡。”

“有时候人们是这样叫它,”他说,“我们挪威人却称它做‘莫斯固柯厄漩涡’,是根据离岸近一些那个莫斯柯厄岛取的名字。”

以前读过的关于这个大漩涡的一般描述,根本没有为我今天所见到的情景作好一点思想准备。约纳斯・拉穆斯[2]写的那篇,也许是所有这类文章中描述得最为详细的一篇,但却未能使此壮丽、恐怖的景象——或使观者大惊失色的新奇而迷惑不解的景象让读者领略于万一。我无法确定这位作者是从什么地点和在什么时候观察这一奇景的;但绝不可能是站在海尔塞根山顶,也不可能正当风暴来临之时。然而,他那篇文章的某些段落,由于描述得比较详细,倒是可以在下面引用一下,虽然在表达一种奇观的印象方面其效果显得极其微弱。

“在洛福登和莫斯柯厄之间,”他在文章中说,“水深达三十六至四十[3];但在另一边,即朝向韦尔岛(即武尔格岛)那边,水之深度显然变浅,浅到连一只航船在风平浪静时通过那里也难免要触礁破裂。涨潮时,潮水以狂暴之速度奔向洛福登与莫斯柯厄之间一带;而其向海中猛烈退潮时之吼声,则连轰然巨响、极其可畏之大瀑布亦莫能与之匹敌;退潮时之巨吼声闻数里之外,这些漩涡,或谓深渊,有如此之大,如此之深,乃至若有船误入其引力范围,则不可避免为其所吸引,带至海底,在礁石上撞成齑粉;待海水平息,其碎屑残片方被重新抛上。然此种间断性之平静仅在退潮与涨潮之间,仅在风平浪静之时,且仅能持续一刻钟,然后又逐渐恢复其肆虐。当激流极为凶猛,而风暴益增其淫威,此时若接近距其一挪里[4]之处亦甚危险。小舟、快艇、大船,稍有不慎,则未达其处即被卷走。鲸鱼亦然,当其游至距漩涡太近时,往往被其强力所吸引而遭厄运,其徒然咆哮、挣扎想解脱自己之状,非笔墨所能形容。一次有头熊意欲自洛福登游往莫斯柯厄,为激流所卷,带至水下,彼时此兽厉声狂吼,声闻于岸。粗大之枞、松树干卷进激流后,再浮上来时已残缺不堪,其甚者碎裂如毛发然。此清楚表明海底为嵯峨之礁石所组成,被卷下之木干即在此嵯峨礁石间来回旋转。此激流为海潮之涨落所调节——总是每六个钟头升降一次。1645年四旬节[5]前之第二个星期日清晨,激流猛烈而喧嚣,致使岸上屋宇之石块亦震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