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谢府邸的倒塌(第4/9页)

玛德琳小姐的病早就使她的医生感到技穷。医生给她的不常见的诊断是:根深蒂固的冷淡,身子日益消瘦,以及经常的、阵发性的身体局部的僵住症状。迄今为止,她一直坚持跟疾病的压力作斗争,直到最后还没有使自己卧病在床;但就在我到达他们家的那天傍晚,她终于向摧残她的病魔屈服了(这是他哥哥在晚上以难以形容的激动心情告诉我的);这时我才知道,不久前我见她的身影,竟是这生中最后的一瞥——而这位小姐,至少是她那活着时的身影,我再也无法见到了。

接着一连好几天,我和厄谢都没提到她的名字。在这段时间里,我在忙着尽力减轻我朋友的伤心。我们一起绘画,一起看书;或是像在梦中一样,我听他用富有表情的吉他演奏那怪诞的即兴创作的曲调。像这样,我们的关系愈来愈密切,我就愈有可能无保留地进入他的精神世界的深处,而这又愈使我痛苦地认识到,我想把他从阴郁变为愉快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的,他的那种阴郁,好像是一种天生的、绝对的特质,它倾泻出来,使整个精神领域和物质领域的一切物体都蒙上一层不断放射的幽暗光辉。

我独自和厄谢府邸的主人一起这样度过许多庄严的时刻,这将使我永远铭记不忘,但要想表达出他缠着我或带领我去进行的那种学习或工作的正确性质的观念,那是枉然的。激动和高度精神失常的空想,将一切都罩上了一层琉磺色的光彩。他的那些冗长的、即席创作的挽歌,将永远在我耳边鸣响。在其他的一些事情中,我厌烦地记住了他将冯・韦伯[2]的那首最后的华尔兹的狂热曲调加以某种奇特的滥用与夸张的情景。那些凝聚着他的精巧幻想的绘画,在他一笔一笔地添画之下,使画面变得含糊不清,看了使人发颤,因为我不知道何以要发颤,就更加使人毛骨悚然;——这些绘画(如今还栩栩如生在我面前),要我用文字尽力演绎出其一小部分含义,那是白费气力。由于那种完全的单纯,由于他设计的坦率,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也使人感到威慑。如果有人能在绘画中画出思想的话,这个人就是罗德里克斯・厄谢。至少对我来说——处于当时周围的环境——从这位忧郁症患者计划在画布上投下的那些纯粹的抽象概念中,我产生一种强烈的无法忍受的畏惧感,而以前我在注视富塞利[3]的确实色彩强烈而且十分具体的幻想画时,却没有产生过一丝这种畏惧的影子。

我朋友的那些幻影似的构想之一,倒并不带有严重的抽象色彩,可以用文字表示出来,虽然我表示得不很高明。一张小图表现一个颇长的短形地下室或者地道的内部,四壁很低,光滑洁白,其中无障碍物,也无器具。图的某些附加条目足以说明这地道离地面极其深。在很宽范围内的任何部位都见不到出口,没看见有火把或其他人工光源;但有一大片强光在地道内摇晃滚动,使整个地道都笼罩在一种恐怖的、不相宜的光彩中。

我在上文说过,由于他的病理的听觉神经,使得一切音乐都令他难以忍受,除了某些弦乐器之外。也许这就形成了一个狭窄的范围,使他只限于弹吉他,这样他在演奏时就能在大部分时间产生一种幻想的特性。但他的即兴演奏的高度熟练却不能以此来说明。那该已经或是表现在他那古怪的幻想曲的曲调和歌词中(因为他常常自己一边弹奏,一边随口唱出押韵的即兴作品),这是他精神高度的镇静和集中的结果,这一点我以前曾提到过,只有在高度人为的激动的那种特定时刻才能见到。这类幻想曲中的一支的歌词,我很容易就能回忆起来。也许,我对它有更为强烈的感受,因为当他唱出其意义中从属的、神秘的倾向时,我认为我第一次看出了,就厄谢来说,他已充分意识到了他那崇高的理智君主正在其宝座上摇摇欲坠。这首诗题目叫《闹鬼的宫殿》,虽然我记得不是绝对准确,却也相去无几。诗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