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10页)

门外的过道里,奥努弗里耶用口琴吹起了一首新的曲子,那是大家熟悉的那支歌:《噢,我们的皇帝……》。他只知道开头的几句乌克兰语。他没能学会当地语言。他不仅是个彻头彻尾的邪恶的人,而且还是个十足的傻瓜、笨蛋。总而言之,他的一生就是一个失败!他的胸腔收缩起来,泪水已经涌到喉咙口,马上就要冲到眼睛里去。为了疏通泪腺,他又喝了一杯酒。它们终于冲出了他的眼眶。他把手臂放在桌上,把头搁在臂膊上,伤心地抽泣起来。他哭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他没有听见奥努弗里耶的口琴声停了,也没有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直到门被打开,他才抬起头。来人是卡普图拉克。

他抑制住泪水,厉声问道:“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卡普图拉克手上拿着帽子,站在门边,他只高出门把手一丁点儿,土黄色的脸上挂着微笑。他身穿灰色衣服,脚穿灰色的亚麻布鞋,鞋帮上沾满了春天乡村公路上灰亮的污泥。在他极小的脑壳上清清楚楚地围着一圈卷发。“晚上好!”他一边说,一边微笑着鞠躬。映在那道白门上的影子也同时迅速地往上一蹿,马上又消逝了。

“我的勤务兵在哪里?”特罗塔问,“您来这里干什么?”

“你今天没去维也纳嘛!”卡普图拉克说。

“我永远不会再去维也纳!”特罗塔说。

“这个星期不需要钱咯!”卡普图拉克说,“今天我一直在等您。我想了解一下情况。我刚刚到耶德里策克先生那里去过,他不在家!”

“他不在家!”特罗塔淡然地重复了一遍。

“对,”卡普图拉克说,“他不在家,他出事了!”

特罗塔清楚地听见对方说耶德里策克上尉出了事,但他没有去追问原因。首先,他并不好奇,他今天没有好奇心;其次,他好似遇到了一大堆伤心事,太多了,他没有心情去关心他人的事;再次,他根本没有兴致去听卡普图拉克的唠叨。卡普图拉克的到来让他感到十分恼火,但他没有力气去采取什么行动来对付这个小矮个子男人。一个非常模糊的记忆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打转:他欠这位来访者六千克朗,一个苦涩的记忆。他竭力想把这个记忆给挤出脑海,试图暗暗地说服自己相信这笔钱与这位来访者毫不相干。那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我欠了他的债,他不在这儿;另一个,他正在这个房子里,他只不过是想讲一点有关耶德里策克的无关紧要的事情。少尉凝视着卡普图拉克。有一会儿,他似乎觉得他的客人融化成一些模糊不清的灰色斑点。特罗塔等啊等啊,一直等到这些模糊不清的斑点组合成了清晰的图像。特罗塔费尽气力去辨认这个清晰的图像,因为稍有疏忽,这个灰色的小矮人马上又会融化成模糊不清的灰色斑点,最后彻底化为无形,在他的眼前消失。卡普图拉克好像知道少尉没看清他的面孔,于是向他走近了一步,并大声重复了一遍:“上尉出事了!”

“噢,他到底出什么事了?”特罗塔迷迷糊糊地问道,好像在睡梦中没醒过来似的。

卡普图拉克又朝桌子旁走近一步,和少尉低声喃语起来,还把双手捂在嘴前,低声喃语变成了一种沙沙声。“他被抓起来,送走了。怀疑他从事间谍活动。”

听到这句话,少尉突然直起身子。他站起身,双手按在桌子上。他的两条腿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他觉得他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双手上。他几乎要把双手按进桌子里面。

“我不想从你这里听到任何这方面的事情,”少尉说,“你给我出去!”

“啊哈,啊哈,不可能,不可能!”卡普图拉克说。他现在就站在特罗塔身旁,离桌子很近。像是要做一件不光彩的事似的,他低下头,说:“您得付一笔期款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