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5页)

乐师前方的地板中央有个女孩正在跳舞,如果她的那些动作能被称为舞蹈的话。她的双手握着一根藤杖搭在脑后,所有动作都来自灵活的脖子和肩膀。女孩肩颈的颤动优雅中带着几分近乎滑稽的莽撞,完美地诠释了乐曲的尖锐和狡猾。但真正打动他的并不是舞蹈的动作,而是女孩脸上那超然神游物外的奇怪表情。她的笑容是凝滞的,旁观者或许会说,她的思绪也是凝滞的,仿佛她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某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遥远客体上。他看到的是一种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蔑视,于是那张脸庞变得愈加迷人;她的脸是一张比例完美的面具,它的美并非来自五官的搭配,而是出自那张脸上的表情蕴含的意义——意义,或者说对意义的抑制。因为那张脸背后潜藏的情绪无法通过语言传达。她仿佛在说:“一支舞正在上演。我不跳舞,因为我不在这里。但这支舞属于我。”舞蹈告终,音乐停歇,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缓放下脑后的藤杖,茫然地在地板上试探了几次,然后转身对某位乐师说了句话。整个过程中,她一直保持着那非凡的表情。然后乐师站起来,在自己身旁为她挪出一个空位。他扶着她坐下的动作令波特深感讶异,他突然意识到她是个盲人。这个认知像闪电般击中了他;他感觉自己的心扑腾直跳,脑袋“嗡”一下变得滚烫。

他快步回到刚才的房间,要求单独跟穆罕默德谈谈。他想把旅馆老板拖进院子,以免当着那几个姑娘解释整件事,虽然她们完全不会说法语。但穆罕默德不愿意动弹。“坐吧,我亲爱的朋友。”他拉着波特的袖子。但波特生怕猎物溜走,根本顾不上礼节。“不,不,不!”他喊道,“快来吧!”穆罕默德无奈地朝两个女孩耸耸肩,起身陪着波特走进院子,站在灯下的墙边。波特先是问他那个跳舞的女孩是否单身,听到穆罕默德介绍的情况,他的心往下一沉。旅馆老板告诉他,很多舞女都有爱人,这样的女孩通常不是注册妓女,她们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住所,实际上根本不干这行。当然,其他人也会跟这些有主的姑娘保持适当的距离。“Bsif!一定!不然小心被割喉。”他放声大笑,鲜红的牙龈在灯下闪闪发亮,就像牙医办公室里的蜡模。波特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但眼下的情况仍值得努力一下。他把穆罕默德拖到隔壁的房门外,指给他看坐在屋里的那个姑娘。

“替我看看那边那个,”他说,“你认识她吗?”

穆罕默德审视了一番。“不认识,”最后他回答,“我去打听打听。要是能安排的话,我会亲自帮你安排妥当,你得付我一千法郎。一部分给她,剩下的也够我喝咖啡吃早饭了。”

在艾因科尔发,这个价钱贵得离谱,波特十分清楚。但对他来说,现在的时机不适合讨价还价,于是他接受了穆罕默德的提议,听话地返回刚才的房间,在那两个无趣的女孩身边重新坐下。她们正在一脸严肃地互相交谈,几乎完全没留意到他。屋子里洋溢着嗡嗡的谈话声和笑声,他靠在沙发背上聆听,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却乐此不疲地琢磨着这种语言的曲折变化。

穆罕默德去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晚,有人去了里面的房间,有人起身回家,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两个女孩仍坐在原地聊天,不时爆发出笑声来鼓励对方。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穆罕默德。他试图通过静坐融入这仿佛时间凝滞的氛围之中,但总有突如其来的小事打断他想象力十足的游戏。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走进庭院,立即发现穆罕默德坐在对面的房间里,靠在沙发上跟几个朋友一起抽哈希什。他穿过庭院喊了他一声,但没有进入房间,因为他不清楚那间“哈希什室”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规矩。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