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页)

另外的那个男人嘲讽地笑了笑,加入进来。

“你想去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吧,我猜?”她的丈夫问道。

“我们大家都想去这样的地方。你清楚得很,你跟我一样厌恶这一切。”

“什么一切?”他戒备地反问,“如果你指的是眼前这个自称城镇却无聊透顶的地方,那我表示赞同。但我还是觉得,待在这儿他妈的总比回美国强。”

她赶紧附和:“噢,当然。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地方,也不是其他任何具体的地方。我说的是每场战争结束之后的糟糕局面,无论是在哪里。”

“少来,姬特,”另外那个男人说道,“你又没见过其他战争。”

她根本没理他。“每个国家的人彼此之间变得越来越相似。他们没有个性,没有美,没有理想,没有文化——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丈夫探过身来拍拍她的手。“没错,你说得对。”他笑道,“所有事物都变得暗淡,每况愈下。但在这场瘟疫中,某些地方总能撑得比你以为的更久一些。比如说,就在这撒哈拉……”

街对面的收音机里传来一阵阵歇斯底里的花腔女高音。姬特打了个寒战。“我们赶快出发去那里吧,”她说,“没准儿还有机会逃脱那些。”

他们着迷地聆听渐近尾声的咏叹调,等待那必将到来的最高潮。

片刻之后,姬特开口说道:“现在听完了,我得再来一瓶奥美水。”

“上帝啊,还要气泡水?再喝你都快飞起来了。”

“不用你说,特纳。”她说,“可我就是想喝水。无论看到什么我都觉得口渴。有时候我恨不得钻进车厢再也不出来,这里热得我连水都快喝不下去了。”

“再来一瓶潘诺酒?”特纳转头问波特。

姬特皱起眉头。“这里哪有真的潘诺酒——”

“好主意。”侍者把矿泉水放在桌上,特纳答道。

“这不是真的潘诺酒吧?[2]”

“是的,是的,这是潘诺酒。”侍者答道。

“那就再来几杯吧。”波特没精打采地盯着杯子说道。侍者退了下去,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女高音开始唱另一段咏叹调。

“都听不到了!”特纳不满地叫嚷。一辆电车从露台外驶过,顷刻间车声和铃声淹没了歌声。透过咖啡馆的遮阳篷,他们看见一辆敞篷车在烈日下飞驰而过,车上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人们。

波特说:“我昨天做了个奇怪的梦。我一直在回忆那个梦的内容,刚才我一下子想起来了。”

“别!”姬特坚决抗议,“梦都无聊透顶!求你别说了!”

“你就是不想听!”他大笑起来,“但我偏要说。”最后这句话说得凶巴巴的,尽管他表现得像是开玩笑,但姬特听得出来,实际上他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暴戾。于是她把已经涌到嘴边的刻薄话咽了回去。

“我会长话短说,”他笑道,“我知道要你听是强人所难,但我必须得说出来,不然很快就会忘了。梦里是个白天,我坐在一列不断加速的火车上,心里暗想,‘我们正在冲向一张床单堆积如山的大床。’”

特纳调皮地插了一句:“查一下拉希夫太太的《吉卜赛解梦手册》。”

“闭嘴。然后我想,只要我愿意,我完全可以从头再活一遍——从出生到现在,每个细节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姬特不高兴地闭上眼睛。

“怎么了?”他问道。

“你明明知道我们都不想听却还是坚持要说,我觉得这自私透顶。”

“可我却乐在其中,”他反唇相讥,“而且我敢打赌,特纳想听我说。对吧?”

特纳笑了。“我喜欢梦。我内心深处住着一位拉希夫太太。”

姬特睁开一只眼睛瞪着他。酒来了。

“于是我告诉自己:‘不!绝不!’想到要再次体验那无边的恐惧与痛苦,我立即觉得难以承受。紧接着不知为何,我望向窗外的树木,听见自己说:‘我愿意!’因为我知道,我愿意再次经历那一切,只为了嗅到儿时春天的气息。但我立刻意识到为时已晚,在我想着‘不!’的时候,我摸到并掰断了自己的门牙,仿佛它们是石膏做的。火车停了下来,我捧着自己的牙齿开始抽泣。你知道梦里那种可怕的抽泣,对吧?就像地震一样摇晃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