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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入小小的前厅,里面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子:“请按铃叫人。”她按铃,等待,没动静。她的心怦怦跳,身上仍奔涌着令她冲动前来的肾上腺素,长途开车略微镇定了她的激动情绪,但这栋令人窒息的建筑就算不是在警告她的理智(毕竟她尚无实据可兹凭证),也是在警告她的神经——她所畏惧的事情已成真。虽然她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她再度按铃。这栋建筑非常安静,她可以听到尖锐的铃声直直窜入屋内深处。再度,毫无动静。正当她打算绕到屋后时,门突然打开,一个穿运动衫与开襟毛衣,脖子上围着厚围巾,衣着随便的女孩现身。她的脸蛋小而苍白,一头黄色鬈发用蓝色丝带结成羊尾般的辫子。她看起来累极了。

她问:“什么事?”

这语气让海蕊顿时明白这儿根本从来没人探访。

她说:“我是骆维特太太,我来看我的儿子。”一开始,她便语气强硬。

显然,不管这是什么机构,这里的人从未预期会听到上述话语。

女孩瞪着海蕊,不自主地轻轻摇摇头,显露出无能为力的样子,然后说:“麦克菲森医师这个星期不在。” 她也是苏格兰人,口音很重。

海蕊不肯让步:“他总有代班人吧。”

海蕊的态度让女孩退缩,她露出犹豫的微笑,一脸愁容。她支吾说:“那么,等一会儿。”便转身入内。海蕊抢在阻挡她在外的大门关闭之前,紧跟着女孩入内。女孩张望了一下,仿佛要开口说——你必须在外面等。但是她说:“我去找人来。”然后进入洞穴般的阴暗长廊,长廊的天花板上有一排小灯,却丝毫无法划破幽暗。消毒药水味扑鼻。绝对静寂。错!一会儿后,海蕊发现屋内深处传来高亢细弱的尖叫,停止,而后又开始。

仍是毫无动静。海蕊走回前厅,暮色即将降临,前厅变得幽暗。雨势转为寒冷大雨,沉默固执地下着。高原荒地消失于雨中。

她再度按铃,果断用力,然后回到走廊。

在天花板针点般的微弱照明下,两个人影现身,从极远处走向她。一个身穿肮脏白外套的年轻男子,后面跟着那个女孩,她嘴里含着一根烟,烟雾熏得她眯了眼。两人看来都很疲倦,也不知所措。

他是个极普通的年轻人,虽然筋疲力尽;把他整个人细拆来看——头、手、眼睛,都无出奇之处,却有一股自暴自弃的味道,仿佛饱含怒气与无望。

“你不能待在这儿,”语气慌张犹疑,“我们这儿没有探访日。”他的口音是南伦敦人,带着平板的鼻音。

“但是我已经来了,”海蕊说,“我来看我的儿子班·骆维特。”

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气,望着那个女孩。后者噘着嘴,扬起眉毛。

“听着,”海蕊说,“我不知道你们明不明白,我是不会走的。我来看我的儿子,我就是要看他。”

年轻男子知道海蕊是认真的。他缓缓点点头,好像在说“好吧”,却有“这不是重点”的意思。他严肃地望着海蕊,仿佛以此间负责人的身份严重警告她。他或许是个可怜的年轻男子,也的确操劳过度、吃得不好,因为找不到工作才做这份差事,但是他的模样却在诉说这个职业带来的重担——不快乐的重担。他的表情加上那双因抽烟而显得疲惫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显露严肃与权威,不容忽视。

他说:“一旦人们把小孩丢弃在这里,就不会回来看他们。”

那个女孩则说:“你看,你一点都不明白。”

海蕊听到自己暴怒地说道:“我受够了人们说我不懂这个、不明白那个。我是这个孩子的妈,我是班·骆维特的妈。你们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