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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就在学校开学,亲友都返家后,小保罗一个人跑进班的房间。在所有孩子中,保罗对班最着迷。那天海蕊送大孩子去上课,多拉丝与爱丽丝在厨房。听到尖叫,她们冲上楼,发现保罗的手穿过班的婴儿床栅栏,班紧紧抓住保罗的手,把保罗整个人拉扯得压在栅栏上,故意将他的手臂往后拧。两个老女人将保罗拉开来,根本懒得斥骂班,他正在扬扬得意地欢呼胜利。保罗的手扭伤得厉害。

他们不想和孩子说:“小心班。”但是在保罗的意外之后,根本不必提醒他们注意。那天晚上孩子们听到发生什么事后,没有抬头看父母、多拉丝与爱丽丝,也没有互相看。他们沉默以对,头儿低垂。从这举动,海蕊与戴维知道他们对班已有既定想法:他们曾讨论过班,知道该对他抱何种看法。路克、海伦与珍沉默上楼,让父母伤心不已。

爱丽丝望着他们的背影说:“可怜的小东西。”

多拉丝说:“真令人惋惜。”

海蕊觉得这两个坚强、饱经风霜、生活历练丰富的幸存者似乎在谴责她。她看看戴维,知道他也有相同想法。班似乎激起人们的谴责、批评与憎恶,将这些感觉从人们内心挖出,摊在阳光下……

意外发生后的第二天,爱丽丝宣称这个家不再需要她的服务了,她要回去过自己的生活,她相信多拉丝一个人足以应付。毕竟珍也上学了,本来珍还要一年才须上全天课,他们故意让她早点入学。虽然大家没明说,但知道理由就是班。爱丽丝走了,没说是因为班。但是她告诉多拉丝(多拉丝又转告戴维与海蕊),班让她毛骨悚然。他一定是个替换儿 [3]。多拉丝本着理智、冷静、实事求是的个性嘲笑她。她对戴维与海蕊说:“是呀,我把她笑了一顿。”然后苦笑一下:“但是,为什么?”

戴维与海蕊压低了声调,好像是班强迫他们如此,以几乎是内疚且疑虑的口吻商量着:这个孩子还不满半岁……他会毁了全家人的生活。现在就已经毁了。以后,其他孩子在楼下与大人共餐(家庭时间)时,必须确保班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现在,班几乎都待在房里,好像犯人。才九个月大,有栅栏的小床便已经关不住他。一次,海蕊发现他差点从床头翻出来。他们帮他买了普通小床放在房间。他很快便学会走路,成日扶着墙或椅子走动。他没经过爬的阶段,直接便撑直身体站立。地板上到处是玩具——应该说玩具的碎片。他不玩玩具,而是把玩具拿起来猛捶地板或砸墙,直到破裂为止。到了他无须扶住任何东西就能独自站立的那天,他发出胜利的咆哮。其他小孩在这种成就突破时刻,多半会咯咯笑出声,渴求大人的疼爱、赞美、钦佩。但这孩子不一样。他的胜利时刻是冰冷的,完全忽视母亲,自顾蹒跚走动,眼睛里闪耀着冷酷的喜悦。海蕊常怀疑班看着她时,心里在想什么。他的触摸与注视丝毫不透露出他知道——这是他的母亲。

一天清晨,海蕊突然惊醒,爬下床走进班的房间,看到班巍巍站在窗沿上。窗台非常高——天知道他怎么爬上去的!窗子大开,班随时可能摔出去。海蕊心想——真可惜,我干吗走进来?她不准自己心惊于这个想法。他们替窗子加装粗大的栏杆,班会站在窗台上,手抓着栏杆用力摇动,观看外面的世界,发出阵阵刺耳的怒吼。整个圣诞假期,他都被关在房里。客人语气小心地问:“班近来如何?”听到回答“哦,他很好”,便不再询问。这实在是奇怪的景象。有时班的狂叫声传到楼下,众人顿时停止谈话,然后蹙起眉头,这正是海蕊畏惧看到的——这掩饰了他们的批评或不便说出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