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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屋子客满,大一点的孩子被赶到同一间。班已经从摇篮换到有栏杆的小木床,他成日抓着栏杆试图站起身,跌倒,翻身,又奋力抓住栏杆起身。这张小床放在大孩子的房间,他们希望他和兄姐们一起,会学着合群友善。结果不成功。他完全忽视他们,不理会他们的接触。他的哭声(应该说怒吼声)常惹得路克对他气愤大喊:“闭嘴!”——路克随即因为自己对弟弟太不友善而哭了出来。海伦的年纪懂得疼小宝宝,她试着抱班,但是他太强壮了。所以这些大孩子只好全被赶到阁楼,在那儿,爱怎么闹都成,班则搬回自己的房间——婴儿房,在那儿使蛮力起身又摔倒,屋里人人都听到他的咆哮、大声吸气与怒吼。

当然,应客人要求,海蕊与戴维也把班给大家抱抱,但是大家一看到班的模样便忍不住脸色大变,让海蕊与戴维痛苦万分。他们总是抱一下,便连忙把班还给他们。一天,海蕊走进厨房,听到莎拉和表亲说:“那个班让我毛骨悚然。好像什么小侏儒或怪物。我宁可要可怜的艾米。”

这让海蕊深为自责所苦,可怜的班,没人爱他。她当然无法爱他!好爸爸戴维几乎连碰都不碰他。她将班从那张好似牢笼的小床上抱起,放到大床上,坐在他身旁低吟:“可怜的班,可怜的班。”一边抚摸他。班双手抓住她的衬衫,使力起身,站在她的膝盖上。硬邦邦的小脚弄疼了她。海蕊试图拥抱他,说服他对她温柔些……随即放弃,将他放回小床(或牢笼)。班因为被放下来,发出挫败的怒吼。海蕊伸手对他说:“可怜的班,亲爱的班。”班抓住她的手,奋力起身,站着,胜利地咆哮与嘶吼。才四个月大……他就像个愤怒、充满敌意的小巨人。

此后,海蕊每日都趁大孩子不在时,刻意亲近班,将他抱到大床上一段时间,就像她带前面四个孩子一样,宠爱他,和他玩耍。但是班没有一次(从没有)安静下来,沉浸于亲热的时刻。他顽拒、苦斗、抵抗——然后转过头来,狠狠一口咬住海蕊的拇指。他的咬法不似一般小宝宝吸吮手指,以疏解长牙的疼痛或探索嘴舌功能。海蕊觉得骨头都要断了,也看到他胜利般的咧嘴冷笑。

她听到自己说:“你不能搞死我,我不会让你得逞。”

好一阵子,海蕊的确试图让班变得正常。她抱他到楼下大起居室,全家人都在那儿,把他放进婴儿用围栏,但是他的出现影响所有人,令他们逐一告退。有时海蕊抱着他坐在厨房大桌旁,就像她以前抱其他孩子一样,却抱不住他——他太重了。

撇开班不谈,这个暑假倒是颇愉快。又是足足两个月长。再度,戴维的父亲短暂造访,留下一张支票。少了这笔钱,他们可撑不下去。詹姆斯说:“每次来到这房子,都觉得好像置身巨大的疯人院,天知道,你们怎么办到的。”

但是暑期结束之后,海蕊回想起来,只记得他们注视班的眼神:先是长长的思索瞪视,面露迷惑甚至焦虑;接着虽极力掩饰却仍流露不安,有时甚至是恐惧——这也是海蕊越来越常有的感觉。班似乎不在意,甚至没感觉。无法想象他对旁人有何想法。

一天晚上睡觉前,海蕊躺在戴维的臂弯里,和往常一样闲聊白天种种,她突然想到暑期的事,冲口说出:“你知道这栋房子好在哪里?大家为什么来这儿?来享受,如此而已。”

戴维感到意外——她觉得——甚至震惊,他问:“我们的目的不也是如此?”

海蕊无助地说:“我不知道。”她钻入戴维的怀中哭泣,戴维抱着她。他们还未恢复做爱。以前从未这样。他们从不觉得怀孕期间做爱或生产后马上恢复做爱是个问题。但是现在他们的想法却是——尽管他们小心翼翼,这个怪物还是来到人间,万一再生出一个像班的孩子,怎么办?他们羞于让人知道他们对班的看法,但是却私心里认为班是凭着一己意志来到人间、入侵他们的平凡生活,面对班或他这类东西,他们的平凡毫无抵御能力。但是不做爱对两人都是压力,它是个障碍,时时提醒他们威胁永在……至少,这是他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