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第4/6页)

房子里再度挤满了人,在人群之中的是两个小家伙——海伦与路克,一头柔软细发、蓝色眼珠、粉红色双颊。在大家的协助下,路克蹒跚学步,海伦则躺在婴儿车里。

那年夏天(一九六八年)两边家人都到齐,几乎要挤到阁楼上。从这儿到伦敦太方便了,客人们上午和戴维一起出门,晚上一块回来。而只要二十分钟车程,就能进入适合漫步的乡间。

客人们来来去去,说他们只打扰一两天,结果一待就是一星期。戴维他们如何应付开销呢?当然,访客都会奉献一些;但大家都知道戴维的爸爸有钱,所以只是意思意思,根本不够开销。如果不是戴维的老爸帮他付房子贷款,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他们手头始终很紧,不得不节约度日,他们买了一台二手的饭店大冰箱,用来储存夏季水果与蔬菜。多拉丝、莎拉、安杰拉腌渍水果,自制果酱与酸辣酱,也自己烤面包,屋内充满了出炉面包的香味。这就是幸福,老式的幸福。

快乐生活还是有阴影。莎拉和她的先生威廉婚姻不幸福,经常床头吵床尾和,莎拉正怀着第四胎,不可能离婚。

美妙的圣诞节来了又走。接着是复活节……有时他们都怀疑这么多人到底是怎么挤进来的。

莎拉婚姻不和为这个幸福家庭带来的阴影终于消失了,应该说它被更大的噩耗吞噬了。莎拉的新生儿有唐氏综合征,他们更不可能离婚了。多拉丝有时慨叹她不能分身二人,莎拉需要她,比海蕊更需要她。她果然起程去探访莎拉,因为莎拉很痛苦,海蕊则不。

一九七〇年,海伦两岁那年,珍诞生了。多拉丝斥责太快了,急什么呢?

海伦搬进路克的房间,路克往后挪一间。当珍在婴儿房发出满足的声响,她的哥哥姐姐会跑到主卧室的大床上搂抱,玩游戏,或者跑去找多拉丝,爬上她的床玩耍。

幸福,真正幸福的家庭,就是骆维特一家。这是他们选择的生活,也是他们值得拥有的生活。戴维与海蕊经常面对面躺着,快乐得好似心房要炸开来,感恩与快慰之情汹涌而出,强烈到令他们吃惊:他们居然能对漫长考验满怀耐心,这并不容易。贪婪自私的六十年代随时准备谴责、孤立、矮化他们最好的一面,戴维与海蕊坚守信念,奋斗得很辛苦。现在回头看,他们坚持捍卫顽固的个体性是对的,因为他们固守最好的选择——就是眼前的生活。

在此幸运园地(他们的家)之外,世界正面临风暴狂袭。轻松富裕的年代已经过去。戴维的公司也受到打击,他并未如预期升迁;但他算幸运的,别人还丢了工作呢。莎拉的先生失业了,她常哀伤自嘲全家族的厄运都落在她和威廉身上。

海蕊私下和戴维说,她不认为莎拉是时运不济,而是她和丈夫不睦,经常吵架,才生下了先天愚型病患儿——是的,她知道不应该叫这类小孩愚型病患儿。但那个小女娃看起来就像痴呆儿,不是吗?小扁脸、斜凤眼,活脱脱就是个小痴呆儿。戴维不喜欢海蕊这种个性,一种和她整个人格格不入的宿命观。他说海蕊的想法是愚蠢的歇斯底里,海蕊噘嘴不乐,戴维必须道歉和好。

他们搬来的五年里,小镇有了变化。残忍的意外与犯罪一度震撼人心,现在则变成了家常便饭。不良少年成群结党在某些咖啡馆与街角鬼混,目中无人。戴维的隔壁邻居已被小偷闯进三次,幸好骆维特家总是有人,幸免于小偷的光顾。街尾的公用电话常被破坏,次数多到当局不堪其扰,干脆任其损坏失修。近来,海蕊根本不敢自己在夜里独行,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居然不能何时想出门就出门,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这些犯罪事件丑陋而令人寒心,仿佛同住在英国的两个人并非一体而是敌人,互相仇恨,不愿聆听。海蕊与戴维强迫自己阅读报纸、看电视新闻,虽然他们并不想看,但总该知道在他们养育三个宝贝小孩,吸引许多人前来寻找安全、抚慰、善意的王国堡垒之外,世界是个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