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伦滕卡的时间(第2/2页)

像往常一样,那天正值满月,弗洛伦滕卡带着自己的狗儿们爬上小山丘去咒骂月亮。狗儿们环绕着她蹲在青草地上,而她则仰头冲着天空叫嚷:

“我的儿子在哪里?你是用什么东西迷住了他?你这肥肥胖胖的银色的癞蛤蟆!你诱骗了我的老头子,使他产生了错觉,把他拉进了水中!今天我在井里看到了你,把你当场抓住——你往我们的水里下毒……”

塞拉芬夫妇屋子里的灯亮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冲着黑暗吆喝道:

“安静点儿,疯婆子!我们想睡觉。”

“你们睡好了,让你们一直睡到死!你们当年干嘛要出生,就是为了现在睡觉?”

男人的声音静止了,而弗洛伦滕卡跌坐到了地上,仰望着自己的迫害者那张银盘大脸。那张脸布满皱纹,眼睛溃烂流脓,滴滴答答地流着泪水,满脸是得了某种宇宙天花之后留下的斑痕。狗儿们蹲在青草地上,在它们黑色的眼中也反射出一轮满月。它们很安静地蹲着,后来老妇人把一只手放在一条长毛大母狗的头上。那时她在自己的脑海里看到的不是自己的思想,甚至不是思想,而是思想的轮廓、意象、印象。对于她的思维而言,这是某种陌生的东西,不仅因为——像她感觉到的那样——是来自外部的,而且因为它完全是另一种东西:单色的、清晰的、深刻的、感性的,有气味儿的东西。

在这种东西里头,有天空和相互挨着的两个月亮。有条河——寒冷、欢快。有房屋——既诱人,同时又吓人。一排树林——充满着奇怪的、刺激的景象。青草地上躺着木棍儿、石头及饱含想象与回忆的树叶。在它们旁边,像小径一样延伸着一道道充满意义的光带。在地下——有许多温暖而有生命的走廊。一切都是另一种模样儿。只有世界的轮廓还是原来的样子。那时弗洛伦滕卡以自己身为人的理性理解到,人们是有道理的——她是疯了。

“我是不是在跟你交谈?”她问那条把脑袋靠在她膝盖上的母狗。

它知道,不错,确实如此。

她带着她的狗儿们一起回家去。弗洛伦滕卡把傍晚剩下的牛奶倒进几只小盆里。她自己也坐下来进餐。她将一片面包放在牛奶里泡软,用没有牙齿的牙床咀嚼。她边吃边望着一条狗,试着对它形象化地说点什么。她开始动脑筋,“想象出”某种哲理:“我吃故我在。”狗抬起了头。

就在这天夜里,不知是由于月亮——迫害者的作祟,还是由于自己的疯狂,弗洛伦滕卡学会了跟自己的那些狗和猫交谈。谈话的实质在于发送各种形象的画面。动物脑海里的一切不像人说的那么严密和具体。在它们的世界里没有深思熟虑。然而事物却都是它们从内里看到的,不像人类经常会产生带有陌生感的距离。这样一来世界也就显得更为友好。

对于弗洛伦滕卡,最重要的是,动物想象的画面里有两个月亮。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动物看到的是两个月亮,而人只看到一个。弗洛伦滕卡对此无法理解,因此最后她也不想去理解。月亮是有各种不同特征的,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相互对立的,但同时又是完全一样的。一个月亮是软绵绵的,略有点儿湿润,令人感到亲切。另一个月亮是硬邦邦的,像银子一样,发出欢快的响声,而且闪闪发光。弗洛伦滕卡的迫害者,它具有两面性的本性,这样一来它对她的威胁也就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