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两个教会(第6/13页)

“你研究那里的生活之道,尽管运用你所需要的时间,不必焦虑。利用你的日子学习,努力使你自己受人喜欢和利用,只要你感到你的东主们乐意接纳就行,但不要使你自己勉为其难,更不要显出些微急躁的样子,不要像受到比他们更大的压力。纵使他们每天皆如来宾刚进大门一样待你一年的时间,你都从容不迫地从善如流,莫说一年两年,就是十年以上,你都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不妨将这事视为磨炼耐性的一种考验。好好静坐,设使你有度日如年的沉滞之感,不妨每天放开几个钟头的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去做一些常规的工作,例如研究或抄写手稿之类。但要避免给人孜孜不倦的印象;不论何人,如欲与你闲聊,不妨悉听尊便,奉陪一番。”

克尼克听从了这个指示,不久就感到轻快多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过于重视他要担任的业余珠戏教师的差使——这是他奉派来此的表面任务——而这个修道院的神父们,却如接待不得不保持良好风度的友邦使者一样接待他。而到最后,当嘉华修斯院长终于想起这个工作,因而集合几位已修珠戏艺术入门课程的僧侣,希望他给他们来个高级课程时,结果使他大感意外且极为失望的是:在这个好客的地方所培植的这种高尚游艺,不但程度极为肤浅,而且纯属业余玩票性质。显而易见,他只好以此道的浅显程度为满足了。虽然,他终于逐渐体会到:他奉派来此的真正目的,并非为了提升这个修道院里的珠戏水准。以浅显的技巧教导这几位浅尝此道的神父这种浅显的工作,真是太容易了,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任何其他内行,就是距离英才学校的程度再远一些,亦可胜任这个事情。由此看来,可教学工作并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标了。他由此体会到:他被派来此的目的,大概是学习的成分多于教导的成分了。

但当他想到他已明白此点之时,当他想到他在这个修道院中的威信之际,他的自信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强化。此种了悟可算来得正当其时,因为,在此作客固然非常写意,但他已经感到他的驻留好似一种惩罚性的调职了。话虽如此,但有一天,他与院长交谈时偶然提及了中国的《易经》。这位院长显出了热烈的兴趣,略略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发现他的这位贵宾出乎意料地通晓中文和《易经》,因而不加掩饰地表示了他的喜悦之情。这位院长也喜欢《易经》,因为他不识中文,故而对于这本占卦书及其他中国神秘学的认识也颇有限——这个修道院中的大部分同仁,因为对于学术的兴趣范围较广,有了这样一种无伤大雅的认识,似乎也就满足了。然而这个有头有脑的人,比起他的贵宾来,自然要老练、世故得多,故而对于古代中国人对于政治和人生的态度与精神,显然具有一种真实的同情。于是,一席不同寻常的热烈谈话由此展开了。一种真正的温暖注入了宾主相见以来常见的那种淡然的虚礼之中。谈论的结果是:克尼克答应每周对院长讲两次《易经》。就在他与这位院长东主的关系这样变得愈来愈有趣味,愈来愈有意思之时,就在他与那位风琴师的友谊日渐看好而他所居住的这个小小的教会国度也逐渐变成他所熟悉的领土之际,他在离开卡斯达里之前所占得的卦辞,亦已近乎完全应验了。作为一个带有资财出外远行的旅人,他不但有了旅居的住处,同时也“得”了“童仆贞”的回应。这个旅者感到他有理由将此卦的应验解释为一种吉兆——解释他真是“怀其资”的一种卦象。换言之,在他远离他的学校、老师、朋友、支持者和赞助人时,在他远离卡斯达里那种裨益身心的家庭氛围时,他是怀着那个学区的精神和力量而来的,而他如今亦正在他们的协助之下迈向一种积极而又裨益于人的生活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