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夜与寂静](第4/23页)

——看,他果真不曾真正了解我。他所认识的丁霏是个冷清的女人,不善交际、不凑热闹,甚至不太爱说话。近两年来,我所表现出的种种性格都与本性大相径庭,并非刻意收敛,更像是对生活终于有了水到渠成的疲态。当我偶尔显露出几分从前的热闹跳脱,对我而言,久违的自己在他眼中又将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过去无从知晓,未来无法预期,他只存在于我当下的生活中啊。人生何其漫长,谁的性情能始终如一?能有人懂得现在的自己、不被往事所扰、没有成见或预设,这不是幸福,又是什么?

眼前这个人,他温和谦厚,他心细如发,他喜怒不形于色,他不轻易走进但也未曾远离……在这场棋逢对手的游戏里,没有试探和退守,没有攻占与抵御;根本不会有人赢,也不会有人输。如果说恋爱就是我们之间的所有再加上负面情绪,那么,我想我内心的几分怅然、几分遗憾已经明确地预示着:我对他的感情已不仅仅是朋友。日久生情多么俗套,我几乎不相信会在自己身上发生,甚至根本记不起是从何时开始发生。

而黎靖,他毫不知情。

他伸出手背,探了探我的脸颊,想确认是否因为酒精作用而发热。

“没有喝多少。”我不自觉地退后半步。这是我头一回在与他肢体接触时退避。此前,大雨中牵着手奔上出租车、街边他环抱着我的肩、路灯下并肩跑步,都未曾有过如此微妙的异样感受。

“还去不去天台?”他问。

“不了。”我平静地摇摇头,省略了道别,便开门进房间。

背靠着关上的房门,我正前方的飘窗外是与唐唐房间同样的星空。漆黑的夜卷积着远处微弱的星光灯火,像一幅明明暗暗的卷轴。难怪唐唐要给自己留个透明的屋顶,都市里那被霓虹染色的夜,很难见到如此景致。

走廊上并没有脚步声,他还在门外,没走。

是觉察到我与平日有些不同,还是他以为我真的喝得太多?

果然,片刻沉默后,有轻轻的敲门声。那声音响在我紧贴着的门外,细微的震动一下一下忠实地传到我的后颈。我转过身打开门,走廊灯光霎时间迎面倾泻在我的身上,脚边那两个斜斜的、狭长的影子某部分重叠在了一起。

“怎么不开灯?”他问。

“有事?”我问。

我们又一次同时开口。他抬手按下墙上的开关,室内的光亮顿时驱散了刚才那两个拥抱着的影子。

他走进来,我关上门。然后,他将整间屋子打量了一下,目光最后落在窗帘拉开着的大飘窗上。接着,他又关了灯。

黑暗中,他说:“你是不是关着灯在看星星?”

“你想一起看?”

“我来看你。”

“我又不会一闪一闪。”我想将话题若无其事地轻松继续下去。

他笑而不答,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微光找到了垃圾桶,将它移至床边;还把桌上的抽纸和水杯都摆到床头柜上。看这架势,连我半夜可能起来吐都作好了准备。

他就如此深信自己的判断,丝毫不怀疑我今晚的异常是源于清醒?

我呆呆地看着他做这些动作。末了,他还不忘翻开被角,让我只需钻进去就能睡。彻底完成后,他像往常道别一样嘱咐:“早点休息,明天见!”

“黎靖,”我叫住他,“你是对谁都这么好呢,还是不同朋友不同待遇?”

他笑笑,走过来几步把我拉到床边:“睡吧。”

“陪我聊会儿天。”既然他以为我醉了,干脆不解释;此时说任何话,提任何要求,都只会被当做酒后失言,听过即忘。

我不想让他知道。他当然尚未准备好开始新感情,只有浑然不觉,我们才不会越走越远。

他拉起被子:“进去作好睡前准备,我就提供陪聊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