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第2/3页)

同时,格里克先生成功地准备好了我刚才说到、现已忘记的问题的答案。

“我那可怜的杜芭,她正在接受电疗。据说还是有希望的。他们说,人千万别绝望。要是情况允许……”

他一双大手揉搓着那顶破帽子。稀疏的胡须像小生灵似的抖动。他声音颤抖,想要得到不属于他的体谅。绝望是一种致命的犯罪。

我说:

“会好起来的。”

格里克先生说:

“但愿如此。真的,但愿如此。噢,好大的一场灾祸。这是为什么哟?”

卡迪什曼先生说:

“从今以后,以色列国家将会发生变化。用比亚里克[46]的话说,这一次巨斧终于握在了我们手中。基督教世界迎来了它的起点,怒吼着,质问在这个世界是否有正义。正义何时出现?以色列不再是‘打散的羊’[47],不再是七十只恶狼中的一只母羊,或是屠夫手中的羊羔。够了,‘身在狼群中,就做一只狼吧!’这一切就像雅伯汀斯基在他的预言小说《大利拉序曲》中所提到的一样。你读过雅伯汀斯基的《大利拉序曲》吗,戈嫩夫人?这本书很值得一读。尤其是现在,我们的部队正在追击法老溃败的军队,大海的海水还没有向两边劈裂以便给埃及人让路。[48]”

“可你们为什么穿着大衣坐在那里?我起来把电热器打开。去弄点喝的。请把大衣脱了吧。”

格里克先生像是受到申斥一般,慌忙站起来。

“不不,戈嫩夫人。别起来。绝对没这个必要。我们只是……来看看你。我们得赶紧走了。请不要起来。不必开电热器。”

卡迪什曼先生说:

“我也得走了。我只是开会路过此地,看看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帮忙?”

“万一需要什么东西。或是处理什么事情……或者……”

“谢谢你的好意,卡迪什曼先生。像你这样真正的绅士已经不多了。”

他那蜥蜴般的脸上一亮,并许诺说:

“明后天我再来看看我们亲爱的朋友写信说了些什么。”

“你一定得来啊,卡迪什曼先生。”我嘲笑道。我的米海尔对朋友的选择真让我惊愕不已。

卡迪什曼先生使劲儿地点点头。

“既然你明确地向我发出邀请,我是肯定会来的。”

“祝你早日康复起来。”格里克先生说,“有事情的话,我可以帮你跑跑腿,买买东西……你有什么事吗?”

“格里克先生,你真好。”我回答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破帽子,沉默不语。两位上了年纪的人已站到房间的另一头,尽可能远离我的床,伸手即可推开房门。格里克先生看到卡迪什曼先生的大衣后面有个线头,帮他拿掉。外面轻风习习,死一般沉寂。厨房里传来冰箱发动机的声响,好像突然给生活注入了活力。我又一次让那同样的宁静、清醒的意识冲击着,感到我马上就该死去了。多么苍白的思想。一个心理正常的女人是不会对死亡无动于衷的。死亡与我毫不相干。近在咫尺而又那么陌生。站在远处的熟人同我毫无干系。我觉得自己得赶快说点什么。觉得不该对朋友道别,不该让他们现在就走。大概今夜就会下第一场雨。我当然还不是个老太太。我知道自己仍旧很美。我得赶紧起来。穿上衣服。我必须弄些咖啡和可乐,拿些蛋糕,聊天儿,投入,感兴趣;我也受过教育,我也有自己的见解和想法;嗓子里有什么东西一紧。

我说:

“你们都这么急吗?”

“很抱歉,我得走了。”卡迪什曼先生说,“格里克先生没事儿,要是他愿意,可多待一会儿。”

格里克先生往脖子上系着厚围巾。

老朋友,现在不要走。不能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儿。坐到椅子里。脱掉大衣。放松一下。我们要讨论政治和哲学。交流有关对宗教信仰与正义的看法。我们会在友好的气氛中侃侃而谈的。我们一起喝点什么。不要走。她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房间里。留下来。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