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 月

1

索利喜欢看着梅茜穿衣服。

每天晚上她都要穿上她的梳妆上衣,唤来女仆帮她别好头发,用头花、羽毛或者珠子什么的扎起来,随后就打发掉仆人,等着自己的丈夫。

通常他们晚上都会出门,今晚也一样。每逢伦敦社交季节,他们只有自家举行聚会的时候才待在家里。从复活节到七月底之前,他们从不单独吃晚饭。

他六点半钟进了门,身上穿着长裤和白色的马甲,手里拿着一大杯香槟。梅茜今晚头上戴了真丝做的黄花。她脱掉卧室穿的外衣,赤身裸体对着镜子,用脚尖旋转过来对着索利,接着就开始穿衣服。

她先穿上一件领口绣花的亚麻衬裙。肩部的绸带直接系在外衣上,这样就能把衬裙隐在里头。然后她穿上一双白色的细羊毛长袜,在膝盖上面用弹性吊袜带固定好。接着她又穿上一条带着漂亮花边的宽松棉衬裤,长及膝部,腰上带着束带,然后蹬上一双晚上穿的黄色丝质拖鞋。

索利从托架上拿来她的紧身胸衣,帮她穿上,把背后的一排带子系紧。大多数女人都得要一两个仆人帮她们穿胸衣,因为这种衣服又细致又烦琐,一个人根本穿不上。不过索利学会了整套程序,自己动手帮忙,而不是站在一旁欣赏。

鼓囊囊带裙撑的裙子已经不再时尚,不过梅茜仍旧穿了一条带荷叶边的棉衬裙,好让礼服的下摆撑起来。衬裙的后面有扣锁固定,索利把它系好。

最后她该穿礼服了。礼服是用黄白两色条纹的真丝塔夫绸做的,腰身宽松,显得胸部很饱满,肩膀处用一个绊扣系住。礼服的其他部分也很松垂,腰部、膝部和下摆都有绊扣。一个女仆花了一整天才熨好它。

她坐在地板上,索利把衣服抬过头顶,让她像坐在一顶帐篷里一样。然后她再站起来,小心地把胳膊伸进袖口,把脑袋从领口钻出去。她跟索利两人一起把褶皱的地方一一抻平拉紧,这才算完。

她打开首饰盒,拿出一条钻石翡翠项链和一对相配的耳环,那是索利在他们结婚周年纪念日送她的。他看着她戴上这些饰物,说:“以后我们就会经常见到我们的老朋友休·皮拉斯特了。”

梅茜暗暗叹了口气,索利这种真心相信他人的天性真有点儿麻烦。一般生性多疑的丈夫看到梅茜和休你来我往,肯定会浮想联翩,哪怕提到这个人的名字都会生气,可索利实在太天真了,根本不觉得自己这话显得有试探她的意味。“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她不急不慢地说。

“他要来我们银行工作。”

“怎么,他要离开皮拉斯特银行吗?他一直干得很好啊。”

“因为他们不给他股东资格。”

“哎呀,真的吗!”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休的为人,也很清楚他为自己父亲破产和自杀的事吃尽了苦头。她能想象出他没当上股东该有多伤心。“皮拉斯特这家人心胸很狭窄。”她同情地说。

“这都是因为他的妻子。”

梅茜点了点头。“这我一点儿都不奇怪。”她亲眼目睹了坦比公爵夫人舞会上的事。就她自己对皮拉斯特家族的体会,她不能不怀疑奥古斯塔暗中操纵了一切,为的是给休抹黑。

“你觉得诺拉挺可怜吧。”

“嗯。”梅茜在诺拉举行婚礼前几周见过她,当时她就觉得自己十分讨厌这个人。实际上,她当时就直言不讳地跟休说,诺拉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只是看上了他的钱而已,劝他不要娶她。这话伤了休的自尊。

“不管怎么说,我给休提了个建议,说你能帮帮她。”

“什么?”梅茜急了。她从镜子里收回目光,转过来对着索利,“让我帮她?”

“帮她弥补弥补。你知道,让人看不起出身的滋味很难受。你也遭遇过这种偏见,但都被你克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