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才露尖尖角(第4/5页)

她很少出门,奶奶和哥哥都不放心她独自在外面。哥哥见她寂寞,会在闲时尽量带她出门走一走。可是哥哥太辛苦了,谢绯很懂事地不想给他增添负担,因此她长到十四岁,竟是连村子都没出过的,村里人也大多不认识。

谢绯跟着哥哥走到了村西头,来到知青宿舍。宿舍是旧厂房改造而成的,长方形的建筑显得有些破败,此时安静异常。

女生宿舍没有门,只有一道帘子挡着。风吹过,隐约可见里头的景象,炕上躺着一个人,乌压压的头发绸缎般落在枕畔。

谢绯看了眼哥哥。谢三把药膏给她,示意她:“我就在门口,别担心。”

谢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掀开帘子进屋。

此时,程遥遥正做着噩梦。

她又回到了在后山的那天。大雨倾盆,山路难行,程遥遥浑身都湿透了,四肢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喉咙像烧起了火,又干又渴。

脸颊猛然刺痛,她本能地挥开:“好痛!”

有人在耳边惊呼,张皇失措道:“哥哥,她的手好烫。她不让我上药!”

谢三顾不得避嫌,掀开帘子跨进屋来。

程遥遥穿着睡裙躺在床上,被子被她踢开,露出雪白圆润的肩膀和肌肤。

谢三猝然转开眼去,谢绯忙帮程遥遥把被子盖紧。程遥遥却很不老实,在炕上扭来扭去,发出要哭似的哼唧声:“热……”

“她的手和头真的好烫。”谢绯害怕地道。

谢三这才走过来,视线落在程遥遥脸上时,眼底泛起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短短几天时间,程遥遥鲜妍明媚的脸像失了水分的鲜花一般,唇瓣干得泛白,脸颊却烧得蔷薇一般绯红,艳到极致,是花开到荼蘼时的那种不详。

她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忍受了无尽的委屈,在梦里也含糊不清地呢喃,鬓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谢三见惯了她娇纵刁蛮的模样,此时的程遥遥犹如落水的奶猫,一身漂亮皮毛都被弄湿了,又狼狈又可怜。

谢绯试图为她上药,她在梦里也觉得痛,反抗激烈地挥手打开:“痛……”

瓶子险些跌在地上,被谢三一把接住,犀角千金难觅,打破了就再也没有了。

谢绯无措地道:“哥哥,怎么办?”

谢三一把扣住程遥遥的手腕,按下,冷声道:“给她涂药。”

“……好。”谢绯对哥哥总是无条件顺从的,用一根干净的羽毛给程遥遥涂药。

程遥遥真是痛得厉害了,脱水的鱼儿一样拼命扑腾。谢三抓住她的两只手,压倒性的力量不容置疑地压着她,顺便把她的被子紧紧盖在脖子以下。

程遥遥流了很多的泪,谢三却是出了一身的汗。两人十指交扣,濡湿的汗水在掌心磨蹭得黏腻,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姿态。

程遥遥很热,她像是掉进了一锅煮沸的热水里,难以挣脱,无法呼吸。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她的,仿佛有澎湃的力量和新鲜空气传递而来。

程遥遥艰难出声:“水……水……”

喉咙干得像吞了一把沙子,程遥遥从没有这么渴望过水,哪怕只有一滴……

虚空中,忽然浮现出一株荷叶。小荷才露尖尖角,青翠可爱。小荷叶抖动着,像久旱逢甘霖一般慢慢舒展开叶片。

小荷叶舒展开来,变成一朵铜钱大的圆盘。荷叶中心缓缓凝聚起一滴露珠。

水……水……程遥遥渴望着,本能地紧紧握住那只大手。

小荷叶欢快抖动,那滴露珠渐渐凝聚成形,沿着叶片缓而又缓地滚落……

舌尖接触到一滴水。入口甘甜,随之而来的丰沛灵气涌来,仿佛源源不断的甘泉涌入焦土,焦灼的渴意随之抚平,四肢百骸的酸痛病气也被涤荡一空。

程遥遥长叹一声,忽然呛得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