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的对话》

1972/格蕾斯・佩利[101]

垂死的父亲跟女儿争论何为讲故事的“最佳”方式。你会喜欢这一篇的,玛雅,我能肯定。也许我会下楼一趟,立马把它塞进你手里。

——A.J.F.

玛雅创意写作课的作业,是写一个短篇——关于一位希望了解更多的人。“对我来说,我的生父是个幻象。”她写道。她觉得第一句不错,但是往下该怎么写?写了两百五十个字之后,整个上午就浪费了,她认输了。毫无内容可写,因为她对那个人一无所知。对她而言,他真的是个幻象。这篇作业从构思就失败了。

A.J.给她送来了烤乳酪三明治。“写得怎么样了,小海明威?”

“你从来不敲门吗?”她说。她接过三明治,关上门。她以前喜欢住在书店上面,但是现在她十四岁了,而且阿米莉娅也住在这里,这个住处就感觉小了,而且嘈杂。她整天都能听到楼下顾客的声音。就这种条件,让人怎么写东西?

实在走投无路了,玛雅就写阿米莉娅的猫。

“‘忧郁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从普罗维登斯搬到艾丽丝岛。”

她修改了一下:“‘忧郁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住在一家书店的上面。”

噱头。创意写作老师巴尔博尼先生会那样说。她已经以雨的视角和一本图书馆旧书的视角各写了个短篇。“挺有趣的概念,”巴尔博尼先生在那个图书馆旧书的故事上面写道,“不过下次你可以尝试写一个人物。你真的想让拟人化写作成为你的套路吗?”

在下决定之前,她不得不先去查查“拟人化写作”是什么意思,不,她不想让那成为她的套路。她根本不想有什么套路。然而,如果这有点是她的套路,那能怪她吗?她的童年都是在看书和想象顾客们的生活中度过的,有时是为没有生命的物品如茶壶或者书签旋转架想象它们的生活。这种童年不算孤独,然而她很多亲密朋友多少有点不够真实。

过了一会儿,阿米莉娅敲门。“你在写东西吗?可以休息一下吗?”

“进来吧。”玛雅说。

阿米莉娅“扑通”一声坐到床上。“你在写什么?”

“我不知道。问题就在这里。我还以为我想好了怎样写呢,但是行不通。”

“哦,那是个问题。”

玛雅解释了一下作业。“要写一个对你重要的人。某个很可能已经死了的人,要么某个你希望有更多了解的人。”

“也许你可以写写你的妈妈?”

玛雅摇摇头。她不想伤害阿米莉娅的感情,但是那似乎有点明显。“我对她,就跟我对生父一样,知之甚少。”她说。

“你跟她生活了两年。你知道她的名字,还有她以前的故事。也许可以从此入手。”

“我对她想了解的都了解了。她有过机会,可是她把什么都搞砸了。”

“不是那样的。”阿米莉娅说。

“她放弃了,不是吗?”

“她很可能有苦衷。我肯定她尽了全力。”阿米莉娅的妈妈两年前去世,尽管以前两人的关系时而紧张,阿米莉娅还是出乎意料地想她想得心痛。例如,她的妈妈一直到去世前,每隔一个月都会给她寄来新内衣。她这一辈子都不用买内衣了。最近,她不知不觉中站在一家TJ麦克斯商店[102]的内衣区,当她在内裤箱里翻拣时,她哭了起来:再也没有人会那样爱我了。

“某个已经去世的人?”A.J.吃晚饭时说,“丹尼尔・帕里什怎么样?你跟他曾是好朋友。”

“那是小时候。”玛雅说。

“不是他让你决心当一名作家的吗?”A.J.说。

玛雅翻翻眼珠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