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临刑前的最后一堂课

爱玛小姐认为,看杰弗逊大家应该一起行动,并且次数越多越好。让我跟安布罗思牧师同进退,这倒没什么,问题是我姨姥,光她那眼神,瞪一眼就够我受的了。我决定独来独往,至少单独行动一次。将班里的事托付给爱琳·科尔和奥德萨·弗雷曼俩人照看之后,我提着一个装有胡桃和花生的袋子,驱车赶到了贝荣纳。我没有忘记对杰弗逊做出的承诺,先在一家百货店前停下了车,买了一本笔记本、一支铅笔。2点刚过,我已经赶到了监狱。牧师、爱玛小姐、姨姥一字排开,靠在牧师的汽车上等我,身后是联邦士兵雕像和那三面大旗。天灰蒙蒙的,乌云四合,本应轻舞飞扬的旗帜也垂得低低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牧师和姨姥神色都不太对劲,好像我是故意迟到,跟他们作对似的。我根本没这个意思。要不是中途停车买笔记本和铅笔,我说不定比他们还要先到一步。不管他们怎么看,我觉得没必要多做解释。爱玛小姐不做此想,这才是最重要的。她跟我姨姥臂下各挎一只提篮,上面盖着一条洗涤巾。见我赶了过来,爱玛小姐一手扶着车吃力地挺起身子,蹒跚着走向监狱的大门。姨姥和牧师见状,即刻跟了上去,丢下我一个人在后面独行。

保罗不在,这次轮到狱警克拉克检查了。他里里外外翻查完两篮子食物并对我们做过全面检查之后,这才带我们进了过廊。他不即不离地走在我们前面,与我们始终保持着几步距离。走近一间标有“白人专用”的活动室,狱警撇下我们,一个人钻了进去。我们靠墙站着等了足有5分钟时间,他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后边还跟着另外一个白人。到了门口,他们俩顾盼不前,又聊了大约一两分钟,狱警克拉克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聊友,带我们继续前行。我们踏上几级台阶,来到约定与杰弗逊见面的那间活动室。狱警克拉克打开大门后扭头就走,这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

爱玛小姐和我姨姥铺好一面桌子,拿出碗、勺子、餐巾纸,分5份摆齐。安排停当,她俩和牧师都拣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只有我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挪地方。

人未到,声先闻。一阵杂沓的脚镣声响过之后,杰弗逊的身影在后门口出现了,后面跟着盛气凌人的狱警克拉克。杰弗逊上身还穿着那件棕色羊毛衫,下穿磨得面目全非的粗斜纹棉布裤,趿拉着一双硬邦邦的短腰皮鞋。

“他来了。”狱警克拉克说,“我3点钟过来。”

“保罗今天没上班吗?”我问道。

“保罗先生另有公务。”狱警克拉克说。他冷冷地逼视着我,意在提醒我别忘了礼仪,称呼白人,“先生”俩字断断不能少。他的目光锥子一样扎在我的脸上,直扎到我面露怯色,他方才作罢。

“我给你带了些秋葵老汤。”爱玛小姐对杰弗逊说。

“最近好吗,老搭档?”我在杰弗逊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殷勤地问候道。

“还好。”他说。

“收音机使用正常吗?”

他点了点头。

“很好!”我说。

爱玛小姐在每一个碗里盛上米饭,再浇满秋葵汤。除了虾仁,她在秋葵汤里还加了熏香肠、鸡肉,配上洋葱、香叶、胡椒粉,味道十分鲜美。秋葵不撑肚子,不饿的时候也吃得下去。有此大快朵颐的机会,我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大失礼数,其他人都正襟危坐,扒拉饭菜的就我一个人。

“低头,祈祷!”牧师等我放下手中的勺子,说道。

杰弗逊一落座,头就埋到前胸膛上了。我合起双掌,做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

“以我天堂圣父之名。”安布罗思牧师念诵着饭前祈祷文。这几句经典祷文只是个引子,接下来他才要大肆铺陈一番。他请求上帝降临贝荣纳,进入每一间囚室,抚慰每一个囚犯的心灵;他请求上帝光顾这间活动室,触动那颗冥顽不灵的心,宣示他悲天悯人、普济苍生之道。牧师言之谆谆,头也是越俯越低。额头快碰到桌面上的一刹那,他会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仰望着天花板,仿佛上帝就在他的头顶游走。爱玛小姐和我姨姥齐诵“阿门”,杰弗逊和我都没有张口。不知道他刚才是不是在洗耳恭听,反正我是没有。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牧师的祈祷文再长一点儿,好好的秋葵汤就没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