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静静的甘蔗林(第2/3页)

“这里好清冷啊!”薇薇安喟叹道。

“星期日是每周最凄凉的一天。”

“到田间劳作,肯定没这种感觉。”

“我不行。”

“你星期天可以找点事做,比方上教堂。”

我没吭声。

“上帝一定在你心中。”她说,“你不是没信仰的人,你只是不想上教堂。”

“我确实有信仰,我信仰爱情,信仰你。”

吃喝完毕,我端起咖啡杯、茶托,一股脑儿塞到窗台上的那只肥皂水盆里。

“我们最好洗出来。”薇薇安说。

“就搁那儿吧!”

“不行!这对她不公平。”她说,“你洗,我弄干。”

“多大的事啊,有必要小题大做吗?”

“有。”她说。

炉子上架着一只水壶,我提过来往洗盆里加了一些热水。薇薇安取下墙上的空盆,我将剩余的热水全部倒了进去。她端着盆子跑到冰柜旁边,又拧开水龙头掺了一些冷水。我把擦洗完的茶托交给她,她放到盆里涮一阵,控干后放进餐具柜里。跟她合作做家务,真有一种其乐融融的感觉。

“这回行了吗?你该不会让我清扫房间,再拖一遍地板吧?”我打趣道。

她郑重其事地察看着脚下的地面。

“这倒没必要。”她说,“地板挺干净的。”

从她一进门起,我们一直在逗乐子,现在我要言归正传了。

“你准备在这儿待多久?”

“我的时间比较充裕。”

“跟我到村子里溜达一圈,行吗?”

她点了点头,一口应承下来,“不过我得先拜访一下你家的姑娘专用室。”

我转脸望着甘蔗田的方向,朝排水沟边的小茅厕点了点头。

她走出大门,去了厕所;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一件暖和点的衬衣,装了把水果刀。沿路有蔗田,她要是心血来潮要甘蔗吃,不带把小刀可没辙。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收拾妥当,站在门廊里等她了。

“那里也很淳朴吧?”

“可别说,比那更糟糕的我都见过。我是农家姑娘,你该没忘吧?”

我们出了大院,从教堂的前面走过。安布罗思牧师正扯着嗓子,唱他的《奇异恩典》。我们俩无暇欣赏他的天籁之音,脚步都没有停。

这天没去教堂的人,大都宅在家里。门廊里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晃荡的人,平日园中劳作的、院里劈柴的,都全然绝迹。当然,这一路动静还是有的:各家门前屋后的草场上游荡着一匹匹骡马,悠闲地啃着枯草,不经意地打量着我们。乌云笼罩着农场,灰色的空气弥漫到看不见的天边,也不知道整个路易斯安那州有没有晴朗的地方。一大群寒鸦掠过我们的头顶,落在左边一处后院里的胡桃树上。村子里寂无人声,只有教堂的吟诵之声隐约传来,回响在寥落的天地间。

我们横穿铁路,向右一拐,沿着与铁路线平行的马路继续前行。路边停着三四辆厢式货车,正在等火车起装。满载的厢车挪动位置,露出下面的地磅。吊车的长臂缓缓移动着,从马车、拖拉机一类农用车上抓起一捆捆甘蔗杆,抛进空厢车里。马路左侧有农场的公墓,我的祖先就在那里长眠。墓地里长着许多胡桃树、橡树,秋草未衰,繁密如织,加上墓碑很少,站在路边看不到多少坟茔。我们向左一转,踏上了通往墓地的一条小路。

薇薇安初来乍到,我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这一地区的形成和发展史,她竖起耳朵听着,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在蓄奴制废除之前,我的前辈就在这里生活,一辈接一辈耕耘这一大片田地,死后全部葬在埂头的荒冡。我问薇薇安想不想品尝一下这里的甘蔗,她欣然应允。我纵身一跃跨过地边的壕沟,挑了一根最光鲜的蔗杆回到她的身边。我截去根部不怎么甜的两节,削去第三节的外皮尝了一口。鲜嫩多汁,多好吃的甘蔗啊!我削好一大节,切下来递给薇薇安。她有滋有味地嚼着,汁水顺着她的口角直流,那副娇憨样,跟三岁小孩有得一比。好在她不是孩子,不用我照顾。我给自己切下一段,咬下一小块含在嘴里。清甜满口,齿颊生香,这故乡的甘蔗,滴滴饱蘸着故乡泥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