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波利的屠夫(第2/5页)

“绝对不要靠近科斯塔斯·拉迦吉斯那浑蛋,还有他儿子。”祖父总是这样告诫她,甚至不怕当着孙女的面用脏话,有时候还会添一句话。“那人是魔鬼,”他会生气地说,“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安娜的祖父坚信科斯塔斯·拉迦吉斯曾隔着墙,往他们家院里扔了些肉,毒死了他们的狗。虽然这已是四年前的事了,可祖父的怒气非但没消,反而与日俱增。

“那个月,还有其他五户人家的狗被毒死了。”他时常愤恨地说,“这些人都不是拉迦吉斯肉店的主顾。这是事实。”

一连数月,狗被毒死的离奇事件让整个小镇困惑不已,可是人们从未找到合情合理的答案。对于安娜的祖父来说,谣言就是事实。科斯塔斯·拉迦吉斯就是那个谋杀狗的人。

每次到市场去,为了听从祖父的吩咐到迪亚曼提斯家的肉摊买肉,安娜要经过另外那两家肉摊。佩特罗普洛斯总是对每个路过的女人说些轻佻话,女人们也只得忍受他那老一套:免费提供一公斤好香肠啦,或者各种漂亮的胸脯肉啦。佩特罗普洛斯和他父亲一样举止粗俗,不过安娜早已不在意那个屠夫随口说出的一串串下流话,就像屠户们把一文不值的牛内脏直接扔进垃圾桶。

与此构成鲜明对比的是,科斯塔斯·拉迦吉斯和他的儿子阿里斯从不会骚扰她;事实上,每次见她来,那对父子总是转过身去,让自己忙活起来,不是小心翼翼地串羊肉块儿,就是擦洗肉柜前的厚木墩子。每次路过,安娜总能觉察出一丝紧张。

那天,祖父让她去买一块特大号的猪排。第二天就是大斋节了,祖父吃完这块肉,要隔上好一阵子才能再开荤。她知道,饮食的改变会让他的脾气更加暴躁。从小时候起,安娜就不明白一个看起来毫不敬畏神灵的人怎会如此虔诚地恪守宗教节期。

佩特罗普洛斯正把一整头猪挂上架子。沿着那只猪的肚子,有一道完美而精准的切口,内脏已去除干净。心、肺、肝、脑都被分门别类地盛放在不同的桶里,供顾客查看,远远比肉便宜。这些器官可是牲畜活着的时候的动力之源,而如今却几乎分文不值。为什么会这样?这似乎有些本末倒置。对安娜来说,走进肉贩子营业的这条巷子就是对她忍耐力的考验。她讨厌一切与肉有关的东西。只要闻到这地方的气味,她就泛起阵阵恶心。

她现在长大了,也有主见了。遇上佩特罗普洛斯的轻狂话,她有时甚至会回敬过去。今天,几只羊头被胡乱堆放在一只大盘子里,仿佛当初也是如此随意地任人宰杀。这场面稍稍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双双羊眼大大地瞪着,一只标签插在其中一个头骨上:新鲜小羊头,每只一欧元。

“那只羊看上你了呢。”佩特罗普洛斯指着其中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羊头,跟安娜开起了玩笑。

安娜竭尽全力让自己的目光直视货摊尽头的那家肉店。

刚才,佩特罗普洛斯的肉摊前正好有一小块软软的牛油被扔在地上。那块牛油只有一粒念珠大小,而且很快与白瓷砖地板浑然一体。安娜大步流星地朝目的地走去,全然没注意到那块牛油。她一脚踩上去,那块油脂迅速延展开来。

阿里斯·拉迦吉斯向来留意老泰克斯迪斯的孙女,知道她每次都会昂首走过他们的肉摊,仿佛世上根本不存在他这个人。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和她祖父彼此嫌恶,可这女孩的轻蔑举止已近乎失礼。

那天,他正忙着在肉摊前摆放肝脏,贴上标签,同时也留意着女孩的脚步。她距他还有一米,他已闻到她的味道,一种甜蜜的香气,和生肉的酸腥味形成鲜明对比。

也许在安娜意识到之前,阿里斯已经发觉她就要滑倒。在那一瞬间,他发现这姑娘的步伐有些不对头,便闪电般冲了出去,手里的牛肝“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他向前一跃,在安娜的头眼看就要磕在地上的一刹那接住了她。安娜的身子很轻,但为了阻止她滑倒,阿里斯还是和她一起倒在了地板上。他发现自己已经把她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