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尼蒂斯女士的种子

那是九月初的一天,暑热未消,依旧是直逼四十度的大热天。两个孩子正走在上学的路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去学校。

吉阿尼斯的妈妈握着儿子的手,发觉小男孩的掌心汗涔涔的。弗蒂妮的妈妈也感到女儿的手指紧扣着她的手。两个女人都不知道谁更紧张——是孩子,还是她们自己。

近年来,村里人口锐减。许多年轻人都去了海外工作,只有夏天才会回来小住几个月。每到此时,村子主干道旁的咖啡馆就会挤满了人,再度变得热闹非凡。“这才是以前的样子。”面对此情此景,年长的人会眼睛湿润,低声慨叹。八月里,人们大摆宴席,纪念当地的守护神圣提多,村边的圆形空地上摆满了搁板桌和塑料椅。可是仅仅一周之后,村里又会空了一大半。一把把椅子用绳子串着,靠着教堂外墙,高高摞起。复活节,寥寥无几的留守村民们围聚起来享用烤羊羔肉,一小部分椅子也许又能派上用场。

大点儿的孩子现在都已到邻镇上学,每日由校车接送。不过村里还有二十来个六到十一岁的孩子,足以填满一所小学。

不少村民把子女送往他们自己童年时就读的校园。他们中许多人都曾是卡卡尼蒂斯女士的学生。这位女教师三十年前就来到了这个村子。

说句公道话,正是这位女教师帮孩子们打下了坚实基础,为日后的初中学习做好铺垫。从某种程度上说,年轻人正是因为接受了她的教育才会一去不复返。因为接受高等教育时,他们纷纷脱颖而出,拿到了奖学金,甚至是去国外深造的机会。

“耕好地,种子才会发芽。”她常这样对家长们说。这个比喻源于她幼时观看父亲在园里耕作的经历。那块地大概有一千平方米,但她父亲却把土全部细细筛过,直到能像沙子一样从指缝流下。正是他的精耕细作让那片地变得肥沃多产。

“成败取决于准备工作。”这句教诲,他对女儿说了不下一千遍。

老卡卡尼蒂斯先生特别看重庄稼的整齐有序。播种和移栽幼苗时,他都会用小木棍和绷紧的线绳量好距离,一丝不苟。

“种好地,收好粮。”他经常对女儿这样谆谆教导。慢慢地,这些话就融进了她的思维。

老卡卡尼蒂斯先生自然获得了大丰收。当邻居们仍在同样布满石块的贫瘠土地上勉强种些番茄和豆子时,他的土地上却丰盛地产出各式蔬菜。从五月一直到十一月,他每天都会在大街旁的一张台子上摆满当天采摘的农产,前面搁一只锈铁罐用来收钱。洋葱、胡萝卜、西葫芦或辣椒——总有长势喜人的蔬菜等着采摘。

当时,还是小女孩的卡蒂娅看着父亲总是把铁罐里收来的钱倒进一只木匣子里,然后那只匣子就不见了。整个童年时代,她都在纳闷那些钱上哪儿去了,因为那时候生活似乎60总是很拮据。不过当她要去拉里萨上大学时,她才明白父母攒了这么多年钱的目的。夫妻俩省吃俭用存起的德拉克马足以供她读书,直至考取教师资格证。

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读书就是走出小村子的通行证。然而对于卡卡尼蒂斯女士来说,读书却是她的回程票。自始至终,她的梦想不是别的,就是回到她早年接受教育的学校教书,她想把自己的儿童教育理念付诸实践。她觉得自己当年接受的教育中有许多谬误,如果能回到那里教书,那就像是完成了一个美妙的循环,就像她父亲当年用收获的番茄种子孕育来年的幼苗一样。

带着吉阿尼斯和弗蒂妮赶到校门口时,两位母亲相互问好。她们只相差两岁,而且早年也都曾在这里念书。

“早上好,玛丽亚。”

“早上好,玛格丽特。弗蒂妮今天可好?”

小女孩的母亲替她回答:“有点儿紧张。”